谁也不知道那天林清婉和崔正说了什么,所以不仅林玉滨,就是钟如英对崔正都有些怨忿,不知道林清婉是病人吗?
当时为了方便说话,林清婉便让白枫等人退下了,见玉滨和钟如英的脸色不太好看,便苦笑道:“这下可冤枉崔大人了,一会儿你们得去好好的跟人家道歉。”
钟如英哼了一声,林玉滨却乖巧的应了一声,轻声问道:“姑姑可要用些饭?”
林清婉摇头,“并不觉得饿。”
可人都睡了两天了,怎么可能不饿?
林玉滨还要再劝,林清婉就突然握住她的手道:“玉滨,你让明杰回老宅把你五叔等都请来。”
林玉滨脸色一变,这一幕再熟悉不过,因为当初父亲临走前也是这样的。
她忍不住叫了一声“姑姑”。
林清婉就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轻声道:“去吧,再把康儿和安儿抱来,我再看看他们。”
钟如英怔怔的看着林清婉,除了梁帝,林清婉是她见过的第二个这样平静的等待死亡的人。
她以为,如战场上,前一刻还生龙活虎的士兵,下一刻便阴阳两隔算是大悲,因为连告别的时间都没有。
这一刻却发现,这样慢慢熬着等待死亡未必就不痛,至少此时她就觉得很痛。
林清婉靠在枕头上,与她笑道:“没想到临走前还能再见你一面,我算是心满意足了。”
钟如英低头落泪。
林清婉握住她的手,浅笑道:“别哭了,我多活了十年,认识了你,又做了这许许多多的大事,这一生不毁了。”
“早知如此,当初我就不对楚出兵了,你也就不会入朝为官,殚精竭力。”钟如英是真的后悔了。
所有人都说她是累的,而这三年她也的确忙得脚不沾地,一切都是从她贸然对楚出兵,参与到蜀楚间的战事开始的。
林清婉却笑道:“我这病是天命,与你有什么相干?”
钟如英抱着她哭,一副完全不信的模样。
林清婉便幽幽一叹,知道多说无益,只能转移她的注意力道:“知道前儿我和崔将军谈了什么事吗?”
“不管谈什么事你都别操心了,”钟如英抬起头来道:“你这病都是操心得来的。”
林清婉就笑道:“也不差这一会儿了。”
钟如英又想哭了。
“你一个大将军,怎么倒比我还爱哭?”林清婉无奈的将自己的手帕递给她。
“要换我死了,你哭不哭?”
“不哭!”
钟如英就横了她一眼,林清婉便哈哈大笑起来,钟如英这才收了泪,也扯了扯嘴角。
“这就对了,女孩子哭多了不好看,我走后朝中就剩你一个女官了,你可得挺住,别叫那些臭男人太过得意。”
“你这话也就哄哄我,平时也没见你少与这些臭男人来往。”钟如英擦干脸上的泪,问道:“你和崔正说什么了?”
林清婉便简单的提了提,钟如英就点着她的额头道:“你怎么这么傻,他崔正有两个儿子,再不济还有侄子和族人,你以为都和我似的无亲无故?想要他交出兵权,就是他愿意,崔氏整个宗族可愿?”
林清婉靠在迎枕上道:“我并没有让他立时交出兵权,等军校培养出来的学生能在军中有话语权都不知过去几十年了,那时别说崔正,只怕你和陛下都不在了。”
“你又知道他不会为宗族徇私了?”
林清婉就笑了笑道:“崔正他不是那样的人。”
“你怎么知道?”
林清婉就微微倾身,含笑着对上她的眼睛,几不可闻的道:“他知道崔凉是我杀的。”
钟如英吓了一跳。
林清婉这才往后一倒,靠在迎枕上道:“他没有证据,但肯定猜出来了,可这两年他见我,一丝异样不露,甚至还总不经意的帮我一把,可见并不记此仇,那可是他的侄儿,你说他要徇私,最起码要把这事告诉崔节吧?”
可现在崔节还在查对崔凉动手的人呢,且还着重怀疑崔淞和崔凌,可见并不知道是林清婉下的手。
钟如英抽了抽嘴角道:“所以你就得寸进尺瞄上了人家的兵权?”
林清婉就笑,“你看,我这么得寸进尺,无理取闹,他不也不恼不气吗?”
“那是因为你快……”钟如英咬了咬嘴唇没说话。
“是啊,我就快要死了,”林清婉笑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这提议是为大梁好,焉知不是为了你们好?”
“自武皇帝后,世家便一直被打压,当今陛下是仁厚,你们也都拎得清,可以后呢?”林清婉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我总是希望这个世界能和平得更久一些,这算是我的奢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