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半生他都活在了母后的死仇之中,装疯卖傻度日,为的也不过就是活下去和报仇这两件事罢了,是容姒赋予了他第三种意义。江山美人,江山美人,他之前多庆幸容飞舟选择了和他完全不一样的路,这江山他本来就不感兴趣,他的师父曾评过他,仁计有余,狠辣不足,换句话来说他根本就不是个做皇帝的料,容飞舟比他要适合太多太多,就连沧海也同样这么认为,所以在当初他为了容姒放弃入主上京的机会时,根本就没多规劝他,甚至自己将底下的兵将收归安排了一下,自己带着他们上路了。
他曾多庆幸啊!
可惜太短了,短到他还有那么那么多话都没有跟容姒说过,那么多美景都没带着容姒一起去看过,最关键的是尽管他的心中可能早已炽若火海,却始终都未曾跟容姒说过一句他心悦她,能不能为了他不要离开,能不能为了他留下来,久一些,再久一些……
但他却不敢做任何越轨的试探,这十多年的时光,两人一直相敬如宾,如朋友一样会一起喝酒用餐,会一起购置家中物品,他以为他会等到的,他以为对方会看见他的,他以为……
穆浥尘怔怔地看着灰蒙蒙的天空,许久又笑了出来,越笑声音越大,在这空寂无边的野外显得格外凄凉、绝望。
容姒,你何其残忍?何其无情?
又是十年,穆浥尘与容飞舟又整整搜寻了她十年,可惜没有,哪儿也没有,容姒就像是根本没有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似的,彻底地消失不见了。
穆元修还是在容姒失踪之后的半年才得知了这个消息,吐了口淤血之后,竟有些豁然开朗了,带着小路子四处游历起来,听闻容飞舟差不多已经将整个世界都翻了个遍,甚至都要去大洋的对面去了。
而穆浥尘则又回到了当初他与容姒居住过的小院子里头,从未离开过。
这一日,穆元修路过苏州,因为迷路进了个桃林,竟然听到一群小孩子嘻嘻哈哈的声音。
“傻子,傻子,我要糖,还要糖……”
“傻子,傻子,你娘子有没有回来找你啊?嘻嘻嘻……”
“就知道她不会回来的,她又不是傻子,才不跟傻子在一起呢,而且你还是个瘸子,还是个要饭的……”
“嘻嘻,对呀对呀,你总说你娘子就像是仙女一样,仙女才看不上要饭的呢!”
穆元修转过一个弯,恰好就看到了蓬头垢面的一个男人正小声地反驳些什么,声音嘶哑难听,双腿好似都有问题,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了糖,就听到几个小孩子笑嘻嘻地恭喜他与他娘子百年好合,然后就一哄而散了。
“哥……”穆元修震惊地喊道,那张脸他认得,不是穆连轩还能是谁,他失踪了这么多年,他原以为他已经死了。
那傻子却好似被吓了一跳似的,随后转头冲着他傻呵呵的一笑,就从他的身边快速地冲了过去,走出了老远又回头看了他一眼。
“哥……”
穆元修欲追,可那傻子虽然腿脚不便,路却熟悉的厉害,一会就不见了踪影。
直到彻底甩脱了穆元修,穆连轩一瘸一拐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傻呵呵的表情也没了,微微弯了弯嘴角,眼睛却像是在哭。
看着面前的桃林,只感觉下一秒当年那个粉衣女子就会出现在他的面前似的。
她会出现的,他这样跟自己说。
所以一定不能离开。
而在他后头,穆元修气喘吁吁地停住了脚步,看着自家哥哥消失的方向,叹了一声,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小路子,对着他温和地笑了笑,“走吧,回吧……”
“爷,可……”
“随他去吧。”
临走之前,穆元修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或许冥冥之中真的有报应的存在,他多年游历依旧放不下容姒,却从来都没有梦见过她一回。穆连轩半疯半癫,侥幸活了下来,也只是凄凉地活着,看他那只从城墙上摔下的脚已经坏死了,连骨头都露在了外头,他却始终都没有求医的意思。
容飞舟抱着一个虚无缥缈的梦,几乎要将全世界都翻了个个儿了,虽一无所获,却始终不肯放弃。穆浥尘应该算是最幸运的,容姒与他相处十年,可同时他又是最悲哀的,拥有过再失去,昨日种种时常冒出来啃噬他的心,抱着过去的回忆,醉生梦死,不愿醒来。
十年,又十年,穆元修因为身体缘故已经早早地去了,穆连轩则在某一日在桃花树下被人发现他早就冻得僵硬的尸体,容飞舟终生都在寻找之中,倒是将大魏的疆土一直扩展到了海外,却终生未娶。
穆浥尘则在一次雨后摔了一跤之后,便彻底地不能自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