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里的下人都被这一声响吓到了,纷纷停下手里的动作看她。
她却觉得很痛快,甚至还跳上去踩了两脚,踩得面具四分五裂,她才停下。那个面具是上元节时父亲送给她的,她本就是好玩的性子,这个面具十分对她的胃口,三天两头就要拿出来吓人,当成宝贝一样。现在她一点儿也不想要了,只想破坏它。
“阿箩,你为何把面具扔了?”
身后传来一道严肃的质问。魏箩转过头去,只见不远处的廊庑下站着两个人,一个是她的父亲魏昆,一个是她的继母杜氏。刚才出声的正是魏昆。
魏昆穿着一袭绛紫竹叶纹直裰,面容严厉,眼睛深处却藏着宠溺。他走上前,“你不是最喜欢爹爹送你的面具么?”
魏箩不理,低头又往面具上踩了一脚,仿佛没听见他的问话。
魏昆弯腰把她抱起来,弯唇笑道:“是不是谁惹我们阿箩生气了?告诉爹爹,爹爹为你出气。”
杜氏站在几步之外,她穿着绣金丝芙蓉褙子,里面穿短衫配一条烟霞紫挑线裙子,头戴珠翠,珠光宝气。原本面带笑容,在看到魏昆如此疼宠魏箩之后,脸上的笑容有些冷硬。
魏箩趴在魏昆的肩头,正好能看见她表情的变化。
以前她小,不懂得人情世故,即便看到了也不会多想。可是现在不一样,她看杜氏,处处都能感觉到她的虚伪。
魏箩在魏昆肩上爱娇地蹭了蹭,声音软糯,可怜巴巴地控诉:“阿箩生病了爹爹都不来看我,爹爹不疼阿箩了……”
竟然是因为这个。
魏昆怎么会不疼她呢?正是因为疼她,所以她生病时他在床头坐了一天一宿,后来她醒了他才离开。这个小没良心的,只知道醒来后看不见他,却不知道她睡着的时候他来过几回。魏昆叹一口气,“是爹爹不好,爹爹应该多来看你几趟。阿箩摔面具是应该的,都是爹爹的错。”
魏箩抬头,果见杜氏的脸色更难看了。
魏昆这么宠她,她很有危机感吧?是怕她抢走魏筝的宠爱么,所以才迫不及待地把她卖掉?
仔细想想,爹爹宠她似乎真的比宠魏筝多一些,为什么?两个都是他的女儿,有什么不一样么?
魏箩想了想,源头应该出在她的亲生母亲身上。
魏箩对自己的亲生母亲没有印象,听四伯母说,她和常弘出生没多久母亲就没有了。外人都说她产后大出血死了,可是四伯母却说她娘没死,只是不要他们了,去了谁都找不到的地方。四伯母还说爹爹非常爱阿娘,爱到没边儿,当初为了让英国公答应他迎娶阿娘,足足在祠堂跪了三天三夜,最后活生生饿晕过去了,英国公才勉强答应他。
听说成亲以后爹爹几乎把阿娘宠到天上去,两人日子过得和和美美,后来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阿娘生完她和常弘以后就离开了。爹爹当初疯了一样,四处寻找阿娘的下落,找了三个月都没有结果,没多久就娶了杜氏做续弦,九个月后生下魏筝。
他现在心里还有阿娘么?他还记得阿娘的模样吗?
魏箩埋在魏昆颈窝冷笑,她从未见过自己的亲生母亲,对她也没有多少感情。唯一有点触动的,大概是想知道她当年为何要抛夫弃子吧。
*
“面具碎了就碎了,正好我今天要带阿箩出门,再重新给你买一个好不好?”杜氏方才插不上话,目下见魏箩安静下来,不禁笑着提议。
魏箩抬眼看她,冷冰冰的一双眼,一点也不像是孩子该有的眼神。杜氏蓦地愣住,莫名其妙被这眼神看得心惊,正要细看时,阿箩已经换做一副甜美笑脸:“爹爹跟我一起去好吗?阿箩好久没跟爹爹一起出门了,想让爹爹陪我。”
无论杜氏再怎么看,都找不到她刚才的表情,难道是自己眼花了?
魏昆遗憾地摸摸她的头,“我一会儿要去翰林院,不能陪你出去了。”
魏昆是前几年考中的进士,如今是翰林院庶吉士,每日都要忙着学习,应对考试,是以经常一整天都不在家。最近几天在家的时间长,那也是因为魏箩生病了,他不放心,要留下来照顾她,才多待了一些时间。
一旁的杜氏松了一口气。
魏箩心中一笑,故意把魏昆抱紧:“那爹爹带我去翰林院吧?”
魏昆以为她舍不得跟自己分开,既欣喜又无奈,“爹爹是去办正事儿的,带着你去像什么样子?乖乖跟母亲一起出门,你们去护国寺上完香我就回来了。”
回来?她若真乖乖去了,还能有回来的机会么?
魏箩偏头,总算正眼看向杜氏,“金缕姐姐说我的病还没好,要去街上再抓两服药。药方在傅母那里,太太,我能带着金缕姐姐和傅母一起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