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眼负手而立,处在不远处背对着我的那个男人,我的笑意淡淡的,开始解衫。
柔柔的风,把我同他之间的木叶吹地轻响。
柳品笙一直没有回头,直到留下胸前的最后一个扣子,我突地“哎呀”了声。
“怎么了?”柳品笙极快地向我这移了几大步,但仍未将视线投来。以背对我,多有焦虑但尴尬地不好回头。而我,偏偏在这一问之下沉默不答。
他心下一横,转过眸来时便已是一副豁出去的样子。
但他所见的不是娇莹的玉肌,而是仅留一个扣子,微散领襟的束身宫服。
一副嬉笑盈盈丝毫无事的神态迎上,我只见那张脸陡地低郁,便强装正经的嗔道:“方才我只是觉得这个袖子的工艺着实精致的嘛。”言罢,才不紧不缓地将最后一个扣子给扣上。
“走吧。”柳品笙的脸色更黑了,丢下一句话便顾自走去。
再也忍不住,我的笑声几多放肆地扩开。
如是,他的步子复大,几近落荒而逃。
莞尔间,我亦跟了上去。
其实怎不知他内心的烦乱与涩意。若一入宫,他便无法断定我是否会再随他离开,随他,去浪迹天涯的罢。在他看来,也许即将迎来的又是一别,却又要他亲手来安排上这次的离别……
但只有我知道,自己是不会留下的。如果留下了,只会成为玄烨的一个羁绊,一如董鄂之于顺治;如果留下了,便又失去了自由,一如雀鸟困于牢笼……而我不愿。
柳品笙不知从哪儿弄来的宫牌,带着我便从宫门堂而皇之地踏过了那条界线。
我不愿意他随去,于是便议定了会面的地点后,各自别过了。
蜿蜒的宫道,虽然曾走过不知道多少次,现下以一个旁人的身份走来,又是另一番感受。
一路向澹烟宫走去,多只遇几个宫女太监,奇怪的只是,从他们的言语间竟然没有丝毫关于我“离世”的消息。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知道吗?宜贵人了病了。”
原本压低了帽子准备低低头便过去了,但宫女的话入耳,我不由地停在了那。
“不只是病了吧?连澹烟宫都已严令不准人探视了。”
“话说回来,皇上还真是宠她。现在这样,依旧是三番两次地往她那跑。”
“嘘。主子的事还是别多嚼舌根的好,走快些,事还有的做呢……”
渐渐远去,不再听到她们的谈话,我只突然觉得脚上似凝住了血液,陡然沉重。他把我的“死讯”给封了?为什么?玄烨,莫不是他至今还自欺欺人地不愿相信?
一步步沉重地走去,那个熟悉的院子渐渐入了眼。
很冷清,冷清地几乎感觉不到生气。
也许是怕被人察觉我并不在宫中吧,里外竟然根本没有派人看守。
我四下瞅准时机,确定可行后才直冲入了自己的房间,将门一闭,才略有松了口气。
一切都没变,除了,氛围已冷了那么多。
打开抽屉,将柳品笙的玉箫取出,我将其小心地放入怀中。看着一箱的物品,稍一迟疑,我又安静地关上了。既然已决心离开,自然也不需要带走所谓的“留念”了吧,若要抛弃,倒不如彻底地撇清。
“你们都在外候着。”熟悉的声音。过分的熟悉。
步声渐近,我只觉心仿佛漏了一拍,情急之下几个大步便闪到了内屋。衣柜和床榻之间的空缝,我努力地往里挤,但——只要他稍稍向内几步,仍能看到。
心提到了嗓子眼,怀中玉箫的凉意一时间扩开了全身。
不是在害怕,我并不怕被发现,只是……?
“他……并不好。”柳品笙的声音一下子在耳边这样清晰,我微微闭了闭眼。
门开。踏入。随即又缓缓关上。
我可以感觉到他在桌边坐下,却也仅仅是坐下。
漏入的阳光将他的气息带到了四面,却,再没有任何动作。玄烨,他只是这样坐着,而留给我的只有一个背影,纤然,消瘦的……又是,无端寂寞。
他在想什么?他,又想表示什么?
手脚渐渐在冷意中因长时间的站立而有了酥软的感觉,但,又似乎在沉默中令人遗忘。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需知过了多久。
他的背影,渐渐融入了我的记忆。
“吱呀——”门突然被推开了。
“宛——”语调中难掩的惊喜,玄烨陡地起身,又在瞬间顿住了身形,声色刹那冷冽,“朕不是说过,任何人都不准进来的吗?”冷漠而无情的语调,同那声即将唤出“宛文”时的柔情形成鲜明的反差。
慑于气焰,来人显得有些诺诺:“回……回皇上……臣妾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