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内室,有淡淡的果香味儿萦绕在鼻尖,似梨和桃。
帘影送了温水进来,朱素素喂李心欢吃了两杯,小丫头舔舔嘴唇又倒头睡去了。
朱素素柔声对丈夫道:“把心欢给我抱着,我把她哄熟睡了再送过去。”
李心欢乖乖地躺在朱素素怀里,一手揪着母亲胸前的对襟,一手自然微拳着下垂,还是那副睡着的模样。
李拂念脱了衣裳坐在床上,低声跟朱素素讲了今日夜里发生的事,他还道:“南监司业鲍干先原是京官,因受排挤才被贬谪到此,他虽然只是南京府一个正六品的小官,无权无财,可桃李满天下,现在的右督察院御史就是他的学生。”
朱素素半晌没说话,轻轻拍着女儿的背,几不可闻道:“庭容这孩子……真的长大了。”
朱素素见李心欢捏着她衣襟的手渐渐松开,压低声音道:“那边应该弄好了,我把心欢送过去。”
妻子起身,李拂念托着李心欢的脑袋,爱怜地看了女儿一眼,儒雅笑道:“去吧。”
正房到厢房的路程短,朱素素悬腕练字常常锻炼臂力和腕力,即使抱着女儿,这点路也还走得动。
把李心欢送到床上,亲自给女儿脱鞋除袜,盖好了被子,朱素素才不舍地离去。
梅渚将将剪了烛出去,李心欢一个翻身就把眼睛睁开了,黑亮的眼睛在暗黑的夜里泛着光泽……
这个夜里,久久不能入眠的还有别的人。
*
第二日早晨,李心欢醒得早,梳了个双丫髻吃过早饭就往温庭容院子去了。
温庭容一贯起的早,这会子果然已经在书房开始读书了。
李心欢若无其事地走到属于她的椅子面前,低着头写了几个字,没一会儿就搁了笔道:“舅舅,这几日不练,前面学的都已经忘记了。”
“你学过隶书,三天不练手生的道理你应该明白。”
应了一声,李心欢低着头无意识地写写画画,忽而瘪着嘴带着委屈道:“舅舅……不是我。”
半晌,温庭容才“嗯”了一声道:“我知道。”
李心欢握笔的手越握越低,墨水都沾在手上她还不自知,仍旧垂着脑袋痴痴地解释道:“是我偷看了您的文章,却不是我传出去的……”
李心欢晓得舅舅一向内敛,并不喜欢张扬炫耀,况且昨夜父母亲的对话,言辞之间不像是赞誉的意思。她实在不是故意让温庭容立于此种境地。
温庭容什么都没多说,只道:“与你无关。”
文章是他自己传出去的,和任何人都没关系。
室内一片沉寂,舅甥两个都没有再多言。温庭容的毛笔在纸张上走龙飞凤,字形清瘦,锋芒毕露,傲岸凌厉,看起来有些刺目。
李心欢讷讷地开口道:“舅舅……您知道是谁传出去的么?”
温庭容的笔终于停了下来,他低头看着纸上的字迹,觉着有些锋利过头了,便把纸揉成团,仍在旁边的铜盆里,等着待会儿让丫鬟一道拿去烧了。
李心欢见温庭容不答,料想舅舅自己也不知道,定是轻信了哪个,才不小心把文章传了出去。随后又老实地低头写字,一笔一划写的认真极了。
温庭容侧头看见外甥女乌黑的头顶,柔顺光亮的头发像一段黑色绸布。这么小的孩子,不应该知道太多。他终究是永宁侯府的人,是个父母早早双亡的人。
李心欢这厢起的早,吴美卿亦然。昨个忙活了一天,她夜里睡的沉,早上虽然醒的早,精神头却很好。
才在随遇堂梳洗罢,二门就来了人跟吴美卿说吴家来了人,送了厚礼来。
吴美卿把礼单接了过来,去隔壁院子让朱芸瞧瞧东西,结果老夫人让她自己拿主意。
吴美卿把礼单浏览一遍,在入眼的东西后面写了“敬领”二字,不中意的就写了“敬谢”。把礼单给了院里的钱妈妈,让她带着丫鬟去清点东西一一入库。
*
日销月铄,九月上旬悠然而过,又到九月十五,仿佛热热闹闹的堂会还是昨日的事。李家后辈又都聚往千帆堂,去给两老请安。
大房的人都到了,李心欢和温庭容也来了,只有朱素素和李拂慈还未到。
思柳堂的人又来说主子病了,从昨夜里起就咳嗽,连声儿都变了,怕病气过给老夫人,就不敢前来。
朱芸叹息一声,只恨自己腿脚不便,不能常去看小女,又思及两个儿子都是她亲自带大,只有李拂慈是给奶妈喂大的,心中颇为愧疚,便无奈道:“请了大夫没有?好好照看你主子,若有要什么的只管来我院里取,千千万万不要怠慢了。”
丫鬟绿染低头答说:“昨儿夜里太晚就没请,今早已经让二门上的人去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