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芸让旁的人走,只把吴美卿留下,对李心质道:“你比你哥哥晚出生五年,正逢我身子不济,便没有亲自教养你,但你总该记得你兄长书房里一直挂着的那八个字吧?”
他当然记得,李心质低声念了出来:“冷静思理,泰然处事。这是祖母给兄长开蒙之后送给他的字,大哥一直留存到现在。”
朱芸颔首,淡淡道:“即使后来谨言另聘了老师,也未曾忘记我教的东西,时至今日,我把这几个字也送给你。以前你年岁小,活泼张扬并无不可,如今你也是要说亲的人了,钱家的事是你遇到的第一遭难,到底是内宅之事,有我和你母亲插手,你不必挂念。只是你这冒冒失失的性子却没法子控制,多的话我也不说了,你自己好好琢磨,今后该当如何。”
除了父亲李拂一平日里会严厉训斥李心质,还从没有人这般推心置腹地跟他说这些话,且明日又是放榜的日子,他比谁都紧张害怕,生怕落榜让家人失了颜面,又怕家中长辈失望。正是忧思难解,无处发泄的时候,祖母的这番柔中带刚的话,让他心情复杂。
李心质终是忍不住鼻头一酸,又压低了声音道:“谢祖母开导,孙儿明白。”
满意地浅笑着,朱芸轻声道:“回去吧,晚上早些歇息,明个一早榜上的名字就见分晓了。”
李心质满心忐忑地去了,少年的步子比以往都沉重些,瞧着像是长大了一点。
朱芸闭着眼对吴美卿道:“心巧也是个要强的,你回去好好劝着她,她和朴一一样,也放纵不了几年了。”
吴美卿直觉老夫人心情不好,低头应了便也走了。
朱芸等人走后才睁开眼,握了握无力的手,她一直很喜欢吴美卿的性格,直接爽利,管理起内宅泼辣严厉。孙子孙女随了母亲也不是坏事,只是李家这辈的哥儿两个是读书的料子,但都没有经天纬地之才,朱素素又只一个独女,李心质和李心默若不抱朴守拙,居安思危,仗着北直隶的朱家做最后的底牌,是万万行不通的。
……
吴美卿从千帆堂出来就跟儿女两个说了事情的始末,李心质似乎还沉浸在老夫人说的话中,听了之后倒是没多大反应,李心巧果然如老夫人所料,气得七窍生烟。
吴美卿见儿子失魂的样子,也觉得老夫人说的话很有远见,教育了李心巧几句,叫她好好修身养性,趁早把这事忘了,要记得时时刻刻端着小姐的身份,堂会那天更是不能出半天岔子。
李心巧表面上应了,转头就去找李心欢泄愤。
李心欢坐在榻上静静地听着,堂姐一边讲,她就一边吃,事后再宽慰她几句就大功告成。
哪晓得李心巧还迁怒了李心欢:“哼,你倒是做了好人,那日在我面前替她说情,这不,人家上赶着就把人情还你了。”
李心欢恨不得翻白眼,这叫什么人情,连堂姐都能这么想,大伯母肯定更要往深了想,她巴不得钱二娘别做这个人情,把她连带着一块儿骂了才好,省得内讧。不过幸好李心巧性格直爽,有一说一,这点小罅隙也不是问题。
李心欢连忙挂上笑脸,抱着李心巧的胳膊撒娇:“堂姐,她那是鱼目珠子不识好人心,分明你才是好人,却错把我识做好人了。”
李心巧低头看小她不到一岁的堂妹,冰肌玉骨,面若满月,眸若秋水,看着就惹人怜爱,不禁掐了李心欢圆圆的脸颊,调侃道:“你这会子在人背后嚼舌根子,德行还要不要了?”
李心欢往李心巧怀里蹭得更近了,笑嘻嘻道:“我的德行和堂姐是一样的。”
李心巧哼哼两声,果然不生气了。
第21章 中举
九月初一,正是南直隶放榜的日子,恰好也是李家晚辈给两老请安的日子,李家儿孙都聚在了千帆堂。
吴美卿来的最早,天没亮她就醒了,一梳洗罢就在小佛堂里念经,把菩萨拜了又拜,等到天亮时分才往千帆堂去。
吴美卿带着女儿赶到没多久,朱素素带着李心欢也来了。姐妹两个坐在一处,小手拉着小手,给彼此安慰。温庭容随后也来了,坐在屋里静静地喝茶,把自己置身事外。
李府所在的白鸟胡同离城中心不远,每当钟鼓楼的钟鼓声响起,李家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钟鼓声在巳时准时响起,李府外院的人天不亮就在贡院门口守着榜,榜一放出来,两个识字的小厮再三确认了,连跑带颠地往家中奔去,从角门进去到了二门立马跟管家报了信儿。
管家得了信息提着衣摆直往千帆堂飞奔,一入厅里就跪下报喜道:“中了中了!二少爷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