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她陪着他,往放有念慈棺木的房间走去。
棺盖移开,加入东陵皇室神籍的念慈,与常人百姓死后不同,面容身体保持死前的模样,不会腐朽,长达一千年。
云眉下的墨眸,长久地落在念慈的颜上,目光悠长,不知是从这张脸望到了何处。
她站在他身边,只听他轻声说:高祖去世那会儿,他未出世。也不知高祖长什么样。只知道有个皇爷爷,很是厉害,娶了三个发妻。先帝那会儿,临死则不忘警告朕,要时时警惕朕的亲生母后。如今看来,高祖是有福之人,有个发妻,到死之前,对朝廷,对东陵的江山,念念不忘本职。
与他随行的官员之中,是有负责拟稿记录的尚书,听皇帝站在太皇太后的棺木前说话,可能是要作为悼念太皇太后的悼词,连忙用笔记下。
墨眸,往那奋笔疾书的某官脸上凉凉地扫了一目:“朕有让你写东西吗?”
知道了自己多此一举的那官员,立马将写了几乎一半的纸放在蜡烛上烧,烧到一干二净。
花夕颜站在他旁边,清楚他对念慈说的这些话,至少有一半,是故意说给她听的。要的,正是希望她有念慈这种精神,一心一意为朝廷办事,效忠到死。
只要她能做到,他愿意与高祖一样,对她无论生前死后,都是最好的待遇。
花夕颜以为,明誓还不如多做。天子疑心永远是不可能因一两句话消除的。但是,做了什么东西,天子看着,心里自有分明。
看完念慈,棺木盖上。为了赶着凌晨之前抬进云岭,不被百官和百姓察觉。黎子墨急令,令奕风带一队护卫,护送棺木,手持他的谕旨,即刻出发往云岭。
奕风等人听令。八个人抬着棺木上车。
花夕颜才知道他早已有备而来,灵车都已是准备好了。再回头看他身穿的龙袍,为一身素白,连通常上面绣有的鎏金九龙都不见到个影子。她自己今夜换的,也是身白衣戴孝。
相比胡太后,念慈还是幸福的。胡太后死那会儿,她记得,他连身衣服都没换,照旧穿啥就是啥。
她与他并肩立在门口,目送念慈的棺木徐徐被抬出行宫,消失在夜幕里,像是被世界的尽头吞没了。
或许是被院内的声响所惊吓,陈氏从昏迷中醒了。
两人就此睡意全无。走进房里探视陈氏。
太医先给陈氏把过脉,回身禀告:“圣上,娘娘,太皇太妃身体略有好转。”
花夕颜尾随他,走近c黄前两步。李顺德搬了张凳子放在c黄边。龙袍拂过凳面,坐下。
陈氏看着他的脸,像是有一刻的怔:“圣上?”
“是的”黎子墨道。
陈氏脸上缓缓露出一丝笑:“长得和高祖像。”
这话倒是让花夕颜内心里怔了。想这明诚皇高祖,在史册上的记载,一直像是个好色的风流皇帝,与眼前这个冷血无情的男人怎么个像法。
当然,陈氏这话,只是说容貌长得像,而且,声音也像。
孩子长得不大像父亲,像爷爷,这也不是件奇怪的事。
低声为陈氏说了些保重身体的话,陈氏点了点头,接着,说起那个胡妖孽如何胡作非为,歹念不死,祸害人间,然后,自然问起了念慈。
基于瞒不住的原因,他倒是直言了:“陈太皇太妃不需挂虑,念慈师父会陪在高祖身边。”
陈氏一听果然哀戚不止,连道自己不争气,应该送姐姐最后一程,而不至于事后得知,一点事儿都办不到。
接下来,又是絮絮叨叨的安慰声音。
花夕颜见这个太皇太妃的性子,与那念慈,也确实有些不同。陈氏较为娇弱,一句话三句泪意。念慈是强势的那种。可能与其坐上太皇太后的位置有关系。
安慰过后,好不容易陈氏止住哭声,让其躺下休息。
陈氏躺回c黄上,好像这会儿才发现了花夕颜,疑问:“这位是?”
“朕的皇后槿汐。”龙颜说。
面对孙子和孙媳妇的目光,肯定是不大一样的。花夕颜早知如此。只见陈氏那抹淡淡的目光扫过她脸上之后,对圣上说:“皇后很美。”
算是夸她的话。
他没有动静,只是起身,道:“太皇太妃休息吧,朕和皇后还有点事要去办。”
陈氏答:“圣上和皇后去忙吧。哀家这儿,有圣上的人服侍,哀家放心。”
花夕颜随之陪他走了出去。
折腾了一夜,眼见一丝鱼肚白,都在天际里隐约可见。
打更的梆子声,悠远绵长。
行宫深深,在清晨里略带了一丝寒意。
走进院子里,突觉一道萧索,肩头微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