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袁礼贤正在讲的书,他对姜远颇有赞誉,文章也说得很细,治国这道和对蜀地颁的政令都挑出来细说分明,袁礼贤评判姜远身上有个大毛病,别人任人为才,他任人唯德,一味怀柔,没有雷霆手段,怎显菩萨心肠。
秦显跳过这些,称赞隐德先生有大才,若在太平年景里必是治世能臣。以他来看,姜远自然是臣,大业不过还未来得及伸手,他就自己先死了,原来正元帝是想把蜀地留到最后,易守难攻,不如先取江宁王。
只是这话不能在她面前说,两人半含半瞒,秦显一双眼睛就没放过她,碧微侧了脸,不敢把目光放到他身上,谈及父亲,心中苦涩难当,飞快睨了他一眼,又赶紧收回来。
手里捧着茶,就见弟弟和秦昰两个在殿外奔跑玩耍,一个四岁一个将要七岁,两人一道疯玩,这一口茶就怎么也咽不下去了。弟弟在蜀中读书时,哪个先生不赞他聪明,说他不愧姜家子,可如今却只能跟个孩子混玩。
想和见从来都是两回事,心里想的再周全也无用,真等事在眼前,心底百般滋味止不住的泛出来,有酸,有苦,有咸。
初来时还当跟紧了卫后便可无忧,如今看来卫家自己都自身难保,自卫后到卫善,对这个四皇子,都颇多娇宠纵容,卫善有意无意说的话,更叫她不得不多思量。
她来宫中才短短月余,后宫有生了这许多事端,卫家若再不警醒,必有日后之祸,她家国俱灭,只有一个弟弟同她相依为命,从此恨不能踩在一条万世都不会翻的巨舟上,若是卫家这条船不稳了呢?
秦显到要走时,碧微将他送到殿门边,几步路他走的极慢,到了殿门口忽然转头对她笑:“蜀地归来那段路,走得太急了。”
碧微心间打鼓,耳边只听得喧噪声,秦显说得这么明白,她不能再装着不懂,只得侧身低头,不及送到门边,就往殿内去了。
卫善喝着姜茶,秦昰也觉得馋,凑上来也要喝一口,饮了一口又吐起舌头来,卫善拍他两下:“今日的书可都背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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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昰歪在床上睡了,卫善退了宫人,从床上溜下来,抱着膝盖坐到南窗边,伸手推开南窗,夜风卷起吹拂着衣衫,不知何时竟下起细雨来,牛毛似的雨丝沾在她脸上。
殿前便是合欢树,整个青丝宫里原来遍植合欢,到这个时节,远远望过来,梢头连片的红色合欢好似云霞,一座座殿宇从云霞间露出绿瓦鸱首来。
夜里草木香气尤浓,带着湿意扑面而来,卫善深吸一口,这才觉得心中平复了些,仰头去看,轻云蔽月,既有雨,天上便也没有星斗了。
分明和秦昭在涤足亭中还看见一天星河的,这会儿只有薄云轻雾,她听秦昭讲了这许多,倒不似原来那样起伏了,世事本就变化反复强横无理,她和碧微这一世和上一世有许多不同,却也有些许多相同,譬如她们彼此之间来如今也未能称呼乳名。
碧微同太子情都不真,跟自己的情谊又是不是真?此事以她所知再不能解,无人可问,想到明日里秦昭再来,必要问一问他。
第二日醒来,秦昰从床头滚到了床尾,和黑袍将军两个你挨着我,我挨着你,秦昰手里还捏着黑袍将军的爪子,卫善醒来看见一人一猫抱在一起,心头郁意尽去,“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卫善想问的,秦昭却没来,一大早就跟秦显两个骑马回城了,当日就给卫善送了一只牡丹双头灯来,跟着卫修又送了许多东西来,告诉卫善:“咱们回去的行程提前了,你这里收拾收拾,再有个十来日,咱们就坐船去业州。”
卫善眨眨眼儿,原来安排了等她生日之后再走,姑姑年年都给她煮一碗长寿面,怎么这会儿又肯早放行了,她头一样想到的就是秦显选妃的事。
拉着卫修出来逛宫苑,一到无人处便蹙了双眉,沉声问他:“这是怎么了?是姑姑在宫中有事?”若是姑姑有事,也该有人来报给她知道,她这回出来,就把落琼和小顺子都留在仙居殿里,只要有事,就能有人报给卫家,怀仁便能遣人来报给她知道。
卫修摇一摇头,神色微妙:“这些日子太子选妃的事在朝上吵了起来。”卫敬容和袁礼贤两个这一回意见一致,袁礼贤见卫家不似作伪,两家原来从不往来,先是妹妹送礼,后是卫后中正,卫家袁家竟有和缓之意。
卫善听了眉头渐松,放缓了声调:“那怎么去得这么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