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檀笙呼吸都一会紧一会无的,别的已经交代完了,只对檀越摆着手,让他带着妹妹到外面去,檀越不敢不从,牵着檀溪的手,红着眼睛走了。
李德等人都纷纷避退,一时间屋里只剩下站在一旁的麻姑。
她手里捧着准备好的衣衾,那是人死之后才裹的,徐良玉余光当中瞥见,一时间竟是手足无措起来。
也不知是不是c黄上光线太暗了,只觉得他脸色灰得吓人,不似平时病色。
他抬眼看着她,就这么看着她,檀笙黯淡的眸子当中,竟有了亮色,他才吐过血,不敢大动,就指了一指矮桌上。她顺着他的指尖走过去,c黄边的矮桌上面,放着一封书信模样的东西。
打开一看,竟是一封休书。
徐良玉不敢置信地往下看了两眼,转身走回c黄边,看着他神色微妙:“檀笙,我不明白。”
她不明白的事情太多了,例如像他他般谨慎的人,想要瞒天过海,至少她一时半会发现不了,他有心继续欺骗她的话,说上三两个谎话也能圆过一时,她相信他承认的那些事,他都干过,就是不懂他这会为什么又不骗她了。
从来,他都懂她。
就连她一个皱眉,他都琢磨许久。
此时,她抿着唇,才说半句,他也懂。
只好半晌才发出点声音来:“不用服丧,你过你的。”
夫死,服丧三年。
她一手握成拳,几乎将休书捏烂。
他呼呼直喘着,声音都小得离奇:“去吧,走吧。”
是了,檀笙给她一封休书,她拿着这一纸休书,去了媒人处同去官府一趟,便能成自由身,她以为她看见他无论什么模样,都不能心软,他欺骗她,坑害她,他对她做过的所有事情,远远比宋凛还可恶。
她以为她拿着休书,转身就能走开。
他是病是灾与她何干!
他是生是死与她何干!
如若不是这般病着,怕也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了吧,她的声音似乎是从牙fèng里咬出来一样:“我再问你一次,宋凛背后那些事,真的是你做的?有几次我都察觉出有人在与我较劲,那就是你?”
檀笙轻轻颔首,在外面的那只手紧紧抓着c黄上褥单。
徐良玉转身就走,她脚步也重,说不清的情绪让她又气又恼,可偏偏才走了几步,两腿就像是灌了铅似地,再不能动弹分毫。她的背后,是麻姑低低地啜泣声,她的背后,是她曾经最信任的人,她的檀郎。
她暗咒一声,才是掉头,三步两步又冲回c黄边。
此时才又闭眼的檀笙听着声音又睁开双眼来,他的眸子里,是她又气又恼的脸。
徐良玉仍旧站在刚才的地方,看着他直咬牙:“檀笙,我且问你,自你我成婚,你可骗过我?”
他眼底竟泻出一点点的笑意来,他双唇微动,声音已哑:“怎么不走?”
她气得尖叫起来,挥手打落手边幔帐:“我问你,你是不是一直在骗我!”
这声音像是一道惊雷,劈进自己的胸腔,少女向前一步,偏身伏在c黄边,她的面前,檀笙消瘦得快要脱相的脸上,鼻底流出一点点的红来,急得她忙伸过袖子来擦。
如何能不在意,如何能不心痛。
手心里的休书早不知道刚才那一挥扔到哪去了,徐良玉伏身在他身前,回头叫道:“大夫!大夫!”
她的身体动作远比她的话更在意他,檀笙轻轻地笑了,他计算来计算去,到头来还是算不过人心。
始终放在被底的右手一动,左手先是抬起来抚上了她的脸:“给你休书,怎不走?”
这就像是她一直在意,一直想知道他到底骗了她多少一样,他也想知道,他此时猜不出已看不透她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轻轻摩挲着少女脸庞,他指尖蓄积的力气,逐渐散尽。
男人手才将要落,徐良玉一手握住,许是他的笑容还是那般纯良,许是他的眼太过于模糊了,她心软了。
她鼻尖也酸,眼眶也酸:“不知道,我应该欢呼着敲锣打鼓地庆幸,我和你没什么关系了,可是我高兴不起来,檀笙,”轻轻摇了摇他的手,她哽咽道:“我高兴不起来。”
他胸前微微起伏,眼看着呼吸的气都不顺了。
她又来给他顺气,一手还握着他的手,大滴的眼泪就落在了他的手上:“你这样,你这样让我以后还怎么相信别人,永远不知道你面前的人,是真是假,是良善还是穷凶极恶,永远也不能相信。”
越是看着他,越是委屈,她扬起脸,不看他的脸:“檀笙,你现在是真的要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