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一样的孩子,偶尔比他们差一点没关系,谁都有长有短嘛。总是比他们差一大截,那就太伤自尊了!旁人尤可,毕竟离得远。王琰却就在一旁亲眼看着。为了不比他们落后太多,也只好跟着拼命。
于是阿狸就时常见到这样的情形。
大半夜了,阿琰还在读书……
大半夜了,阿琰还在习字……
大半夜了,阿琰还在……
阿狸终于忍无可忍,“阿琰,睡觉去!”
——王琰一向都是刻苦的,可也没刻苦到头悬梁锥刺股的地步。他才十岁出头的年纪,这已经不是上进,是自残了。
王琰:“Zzzz……”
阿狸:=__=……
给他搭件衣裳,叫来小厮一追问,小厮也不太明白是怎么回事。
还是后来阿狸爹跟阿狸娘说起那日议事,阿狸望见王琰的神色,才终于有些明白。
她先还以为卫琅最不着调,爱惹麻烦,谁知反而是司马煜和谢涟更能让人鸡飞狗跳。
只是少年的攀比心却磋磨不得。阿狸知道,王琰这边她是轻易不能劝告了。反正个中关窍,自然有他们阿爹提点,比她这半吊子阿姊可靠谱多了。
只是她忽然又想起上一世的那些年,谢涟与卫琅征伐在北,司马煜王琰支撑在南。那个时候,她在做什么?
原来这些事早在这么久远之前,就已经在悄无声息的发展着了。司马煜已经参与其中——谢涟大概也没有置身其外。他们已经鼓足了力气,想要在不久的未来有一份作为。
只有她还懵懂着,憧憬一份独一无二的爱情。
他们所关心的事根本就不在一个次元里。
所以不管她怎么努力去做,司马煜都无法爱上她吗?
她也不觉就失神了。
慕容诀在江南待到二月中。
南边言辞含糊,看着像是要出兵的,却迟迟不见真动静。慕容诀也不是蠢人,很快就明白,自己此行目的怕是达不到了。
国事往来,从来都没有将心比心的诚恳。
北燕是想借着江南一腔热血,以为自己让点名利出来——比如再自称一回“藩属”什么的——便能轻易鼓动南边跟自己结盟,共同讨伐北秦。当然,南边既然要“北伐”、“光复”,自然就要出重兵、打头阵。最妙的局势是他们打,自己坐收渔利。最不济也能解了北秦对自己的威逼之势。
南边当然也有自己的盘算。虽然打定了主意不出兵,却不介意让北燕认为自己会出兵,最好再给他们挂上个“讨逆先锋”的名号,让他们跟北秦拼命去。
慕容诀深解其中真味。看明白了南边的盘算,也就不多逗留。只上表慷慨陈词,嘲弄南边鼠目寸光,懦弱偏安。随即便挥挥衣袖,翩然而去。
皇帝对着那篇可称文辞绚烂的表奏,面色不动——他早过了会被这种言辞挑衅的年纪。只随手递给身旁侍奉的儿子,道:“你瞧瞧。”
司马煜表示,“占不到便宜就破口大骂,真是难看。”
皇帝笑喷。旋即又心事重重的叹了口气,“也不知我有生之年,还能不能再看一眼洛水与邙山。”
——慕容氏且不说他。崔琛卢轩与他们的祖辈也已不同。他们不曾经历过流离丧乱,对于司马氏没有忠顺之心,对于胡人也没有切肤之恨。他们只站在暧昧的立场上,权衡明确的利益。
日后北伐,只怕再不能见到当年南北一心、同仇敌忾的局面了。
司马煜与卫琅他们仿佛一夕之间都长大了。
这次崔卢两家来的少年着实给了他们不少刺激。一样的年纪里,他们还惦记着掏鸟窝,踩猫尾巴呢,人家就已经提刀上马杀人了。
坐在一起时他们脸面、言辞上再怎么逞强,都不能掩盖住心里的挫败感——在崔琛、卢轩这些人身上散发出的淬炼过的刀剑一般杀伐决断的气质面前,他们就像吹着鼻涕泡的顽童。
攀比心从来都是发奋的最直接动力。
皇帝连带朝臣们很快便发现,太子性子沉稳下来,不再玩些让人哭笑不得的把戏。议政的时候能耐心听着,闲散时也肯做一些往常被他嗤之以鼻的应酬。
王坦的感受最直观——司马煜终于不再三天两头爬他家院墙了!
太子的懂事让皇后觉得很欣慰。
当父母的总是心急,儿子能爬了就催着他跑,会写字了就觉得他能中状元,懂事了就盘算着给他娶媳妇儿,媳妇儿还没定下呢就开始想孙子了。
尤其皇后生太子时已经不年轻了,跟她一般年纪的贵妇人,谁还没抱孙子?
于是就抽空跟皇帝提了一句,“是不是该给阿尨把亲事定下了?”
皇帝道:“也不用着急,阿尨正是上进的时候。太早知人事,容易磨损志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