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阿狸说要出门,老太太还有些不放心,卫琅立刻就自告奋勇,“我带妹妹出门。您就交给我吧,保管不让人蹭到一根发丝。”
人跟人就是不一样。
当年谢涟和王家熟到就差一纸婚约了,然而和阿狸单独出门这种逾礼的要求,他也从不会说。便是把卖巧的机会送到他跟前去,他也必然牢牢的把握住分寸。
谢涟就是太知趣了。跟他相处如沐春风,绝不会有烹炸酷冷之痛。然而一朝错过了,却也没什么特别令人追忆的。只在不经意间一个闪念,忽然惆怅便如水泛滥,酸楚从心底最深处满溢上来,却要想一阵子,才隐约明白自己是错失了什么。
而卫琅呢?
阿狸心境复杂的抬头望了望他,他眉眼弯弯,眼波粼粼,回了一个温雅美貌亲切动人的微笑。
四下里花灯映水,酒旗当风,笙歌悠扬,笑语婉转——这个十分招惹人的杀胚,正光明正大的和阿狸走在秦淮河畔上元赏灯的路上。
PS:有家长的亲自嘱托和许可。
人跟人,真的是不一样的。
阿狸只好想尽办法支开卫琅。
“想吃糖葫芦。”“啊,那边有卖炒栗子的。”“花灯掉河里了。”“梅花开得好漂亮啊。”……
“阿甲去买糖葫芦”,“阿乙来斤炒栗子。”“阿丙去把花灯捡上来。”“阿丁折两枝梅花来。”……卫琅随口吩咐,有条不紊。
“……你就没觉得我很烦?”阿狸深感无力。
“跟往常比稍微有一点。”笑眯眯,“不过我还挺喜欢的。”
“那你就不能亲自帮我跑一趟?!”
“我答应过老太太,要‘贴身保护’,绝不失职。”继续笑眯眯。
“你到底带了多少人来?”
“就四个。”
“……我忽然又想吃糖瓜了。”看你还指使谁。
“小孩儿过来过来。去给这个姐姐买一斤糖瓜儿,剩下的钱自己留着花。”
阿狸扑地。
“我其实就是想支开你。”你就不能配合配合?
“我知道。”杀胚笑得越发温柔儒雅,“我觉得你还能做得更巧妙点。我很看好你。”
你妹!
明月升起,出游的人也多起来。夜色越浓,彩灯越明越暖。渐渐有了热闹景象。
桥上有人在表演百戏,人群汇流。大人把孩子抗在肩上,连河里画舫也停在桥头,舱外弄弦的妓女也停了拨片,纷纷来看。
游人多处,自然就有货郎挑担叫卖。熙熙攘攘。
阿狸拉了卫琅到面具小摊前,踮着脚挑了一会儿。自己套上一只,回头又给卫琅扣上一只。
两只猪头面面相觑,片刻后同时爆笑出来。
“想要吗?”不知为什么,卫琅的声音好像稍微有了些诚意。跟之前刻意挑拨人是不一样的。
阿狸是长女,穿越一回,最大的遗憾就是没个阿兄。而这几年相处下来——说真的,卫琅就跟她阿兄差不多了。
他是那种每时每刻都要压着你,欺负你,让你不痛快,但是当你受了委屈,他立马就会将你拉到身后护着,然后用最阴险最解气的法子帮你出头的恶兄。
虽然怎么都跟顶天立地联系不到一起去,但需要仰仗他的时候他也绝对可靠,而且在不明真相的闺蜜面前,他十分拿得出手,至少能满足你的虚荣——就光那张脸吧。
明明就是一身阿兄范儿,谁知道他突然发什么神经,胡乱对她放电。弄得她各种毛骨悚然。以前那样不挺好的吗?
就点点头,翻出荷包来掏银子,“胡头给你,我要那个金刚力士!”
卫琅:……带上金刚力士你也打不过我!
两个人不是抢着付钱的交情。卫琅收得十分坦然。
小贩跟着捧场,“姑娘好眼光,这两样卖的最好了。”
阿狸:……
她可不就是照着买的吗。
付了钱,套上面具,往对面看了看。抬手一指,“咦,那不是阿胡吗?怎么跟崔琛搅到一起去了?”
卫琅扭头去看。阿狸立刻往人群里一钻。
兜帽就被拉住了。
——卫琅这厮眼睛还在找谢涟,连阿狸的位置都没确认。这么一伸手,就准确的将她拉住了。
随口打击:“别白费力气,我闭着眼也能抓到你。”
你妹!以为自己是猫吗!
但是卫琅居然真看到谢涟了,并且崔琛此刻也真的就站在谢涟对面。两个人对面互盯,雷打不动。谢涟素青深衣,翠竹立雪般挺拔隽秀,黑眼睛沉静如深潭,风过无波。崔琛左手糖葫芦,右手糖猴,头上还扣着个猪头面具。然而面容肃杀,灰眼睛锋芒暗敛,杀气深藏。
朔风卷地而过,吹起几片枯叶。
两人身上气息绷紧,仿若箭在弩上,只待扣指而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