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浚侧着脸听着。天光掠过竹影,侵入室内,将他面孔浸润得无比柔和美好。他黑瞳子里映着摇晃的光影,很长时间没有说话。最后只挣扎般自语道:“……若我绑了她拜过堂,她是否也只能认命,跟我一辈子?”
——那个时候他是真有过这种想法的,若她不愿意,便打晕她带她走。
可是他怎么可能强迫她做她不愿意的事?
“什么三书六礼,不过是两家父母的私念罢了。洞房前连面都没见过,说什么一生一世?什么天伦、律法,不过是为了逼人就范,强订下的罢了。”
邵敏一时呆愣,忽然间无言以对——她忘了自己是在古代了——怎么她说的句句像古人,反而是元浚句句像个现代人?
——她自然反驳不了自己从小便接受了的观念。
元清先听元浚说邵敏要的是一心一意,想到自己之前乱来,便霎时间慌乱无措。后又听邵敏的话,只觉如情话般字字旖旎,知道自己还有机会挽回,恨不能立时就做些什么。此时见邵敏似乎是认可了元浚的说法,忽然便脑中一片空白。惊慌之下,脱口便反驳道:“嫁与不嫁,确实自己做不了主。可是愿意不愿意,喜欢不喜欢,却是谁也逼迫不了的!寿王……寿王若觉得她嫁人是被迫的,朕,朕也无话可说。可是你何不亲口问问她,她是不是愿意,是不是喜欢?”
说完便越发紧的攥住邵敏的手,眼睛死死锁住她。
邵敏略有些吃惊,一时没反应过来。只疑惑的看着他。
不过片刻之间,元清却已经红了眼圈,大眼睛里水光闪烁,鼻子也略有些发红,却倔强的不肯哭出来,“朕喜欢皇后……就算洞房之前没见过,可是朕见了皇后之后,就一直一直都喜欢。皇后也说过……”他脑中忽然闪过那夜的情形,想到他那般期待的向她告白,邵敏却仍是哄孩子一般的应对,眼泪不由就滚落下来,“皇后也说过喜欢朕……”
他想抱住邵敏,可是就算坐着,他的体格也依旧不足以把她圈在怀里。她必定还是不信他的保证的。因此他只是坐在她身旁,泪眼朦胧,死死的盯着她。
邵敏心里一软,握着他的手拉到心口,目光款款,轻轻道:“嗯……”
元浚看着这两个人相处的情形,已经明白。他不愿再待在这个地方,便站起身,道:“臣日后会问她。臣今日是来想向陛下和娘娘辞行的。”
那四个女孩子元浚到底没有收,他只说:“在臣看来,男人女人都是一样的。她可以为我守身,我便也能对她此生不渝。这同样是其他任何人、任何事不能插足的。若我收了,便是亵渎了她,也亵渎了自己这份心。”
他最后望了元清一眼,嘴角挑起一抹笑。
邵敏总觉得他笑得蹊跷。但是总算把自己的心里话对他说了,也把邵博嘱咐的事办了,她心情松懈,便没再多想。只吩咐人把那四个女孩子赏给寿王太妃。
元浚走后,元清把自己锁在屋里不肯出来。
邵敏被关在自己房间外面,仿佛是她欺负了元清似的,不由就有些好笑。
她觉得元浚卯足了心思要勾搭自己弟媳,实在很没下限。不过那句“男人女人都是一样的”,却很让她佩服。若元清也能懂这一点,日后定是个了不起的好男人……可惜别人的好男人。
他总爱腻着邵敏,这般想自己一个人待着的时候很少。
好歹是个男子汉,独立一些比较好。因此邵敏便不管他,一个人找了个地方看书去了。
晚膳的时候元清肿着眼睛出来。
邵敏没想到他竟会小姑娘似的一个人躲起来哭,简直瞠目结舌。
元清有些羞恼的望了她一眼,一个人默不作声吃东西。邵敏顾及他的自尊,便也不说什么,只给他添了两次汤,补充水分。
邵敏猜想他急于让她承认自己的感情,却又恼恨自己还没长大。难得有名分做保障,却又被元浚给否定了,因此当时会哭。但那好像并不是多难排遣的事。
她又仔细回想了自己今天说过的话,并没找到哪句让他伤心难过了。却又不能问,心里很是纠结——毕竟男女有别,元清总会有些事不方便向她倾诉……
她不由就想,若元清有个兄长或者父亲般的人在就好了。
夜来无事,邵敏便命人摆了棋盘,逗元清跟她下棋。
她一贯相信,男人的友情是在战斗中培养起来的,那么要撬开他们的嘴,自然也是战意正酣时最容易。
她有两件事总被误认作高手,第一件是弹琴,第二件便是手谈。她在现代时便被父母逼着学围棋,还差点走上职业之路,按说实力应该不弱。事实上,她布局相当大气,连教她下棋的国手也说,她布局有国士的气派。那般气定神闲的运筹帷幄,实在少有人不把她当少年成名的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