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敏比他高了半头,这么一坐,元清几乎只到她的肩膀,头晃来晃去想绕到前面。就这样却还是摆足了好为人师的架势,非要握着邵敏的手写字。
邵敏无奈,只好抬起胳膊从他肩后绕过,侧身挂在他怀里,跟他写了个字。
靠近了看,只见元清皮肤白皙得凝脂一般,两道睫毛黑密纤长,蝴蝶翅膀一般开合着,带点婴儿肥的小脸苹果般粉嫩多汁,可爱到无以复加。
邵敏忍不住想捏捏他,却怕他又别扭了,正犹豫,便跟他黑润的眼睛对上了。
他眼睛眼黑很大,湿润明亮,但因为太过传神了,无论如何也无法跟天真天真无害联系起来。邵敏读得出来,此时他目光凌厉,正埋着薄怒。他说:“皇后不专心,可是觉得朕的水平还不足以教你?”
大概是两人的姿势过于亲密的,邵敏并不觉得他语气危险,反而越发觉得他别扭的可爱,终于还是没忍住,捏了捏他的小脸。
触感比她想象得还要好,幸而她还没失控到继续捏下去。
邵敏笑道:“我不是故意的,只是这姿势让人没法专心学字。”
——她怕压麻了元清,不敢坐实了,此时全身力气都撑在双腿上了,又没法正面着桌子,怎么可能好好写字。
元清像是误会了她的意思,眯了眯眼睛,微微仰起头,低声调侃道:“那么,皇后想做些什么?”
邵敏脸上一红,慌忙想站起来,却被元清一把揽住腰,重重的坐回去。她倒得急了,下意识就双手抱元清的脖子。
元清笑道:“皇后身上好香。”
邵敏稳了稳心神,心想果真古代人比较性早熟,果真皇帝比较渣——她有些奇怪的先来后到的思想,林佳儿为元清怀过孩子了,她潜意识里就觉得元清是林佳儿的。
邵敏没有做声,元清又笑道:“朕并不觉得皇后重,所以皇后只管坐下就好了。”
邵敏见他眼神清澈,分明是在开心调笑,不觉放松下来,便也笑道:“咱们还是站着写吧。”
元清道:“皇后坐着吧,朕站着就行。”
邵敏坐在凳子上,元清贴在她的背后,手把着手为她润字。
灯明如昼夜色似水,竹影婆娑的打在格子窗上,床下秋虫寂寥的鸣叫。
邵敏已卸了钗环,长发带着蜿蜒的绾痕覆在脊背上,只在发尾松松绾了个髻子。一脉寒鸦色。她的后背并没有刻意挺直,而是顺着元清俯身的姿势,柔顺的弯下来,贴在他的胸前。纵然隔着衣料,肢体贴合处依旧传来舒适的轻暖。
墨香飘散,遮住了博山炉里临时燃起的白檀气息。
元清在这浮生难得的片刻清闲中,忘却了自己亲近这个人的本意。
他恍然记起很久之前,死去的圣母皇太后还是秘阁里收书的女史,他还是那个不见天日的私生子。他们在狭窄阴暗的角落里提心吊胆,并且相依为命。偶有闲暇寂静的时光,她便会把他抱在膝盖上,摊开一本书,逐字逐字的教她读写。
她曾是家乡远近闻名的才女,能诗善舞,还写得一笔好字——虽不能博采众长,却能得诸体神韵。所有人中她最爱王羲之,她爱那恣意与雍容,那是不可复制的名士风流。
元清一度以为自己只能拙劣的模仿着那个渺远的古人取悦她。
但是谁也不能否认,那是他童年中唯一的愿望和快活。
元清俯身亲了亲邵敏的头发,邵敏有些戒备的回望着她。
元清笑道:“你今日不舒服,朕就不留下了。林修仪病了,上午朕忙得很,没顾上,一会儿去看看她。”
邵敏目光柔和下来,道:“好。”
仪仗远远的消失在夜幕中。邵敏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在一众宫女太监掩饰得不是很好的同情目光中转身进殿。
她并不觉得元清半途离开有什么不对。他能主动提出去看林佳儿,邵敏其实很欣慰。她总觉得作为一个上位者,手握生杀大权,就算不能发自内心的悲天悯人,至少要能做到吊死恤伤,不忍其觳觫。她读史书时便总是疑惑,那些连枕边的女人都不能体恤的男人,到底是怀着什么心思牵挂天下百姓的。
她今日走了不少路,又一见一闻两件寒心的事,只觉心神疲惫。元清一走,便觉睡意涌上来。草草洗漱一番,便回房睡了。
林佳儿的孩子确实流掉了。
她是元清第一个宠幸的宫女。那日元清去秘阁,看到她在收书,背影安闲沉静,不觉倏然心动,一时起意宠幸了她。他当时并没做什么防护,也没想过会不会有孩子。还是敬事房的太监按规矩来向邵敏通禀,邵敏把她安置好,传太医来请脉,元清才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