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浚一直都知道元清是个狠不下心的人,却还是没料到他这么轻易就放过了自己。
不过元浚并没有因此感激他。
毕竟如果不是元清横插一脚,他现在还是个风流王爷,与邵敏过着神仙眷侣般的日子。
——就算邵敏很可能并不爱他……
元清一直没有澄清邵敏还活着的事实。
这件事元浚倒是很能理解——他当日命邵博为林佳儿入殓,邵博迫于大局没能当面戳穿他桃代李僵阴谋,如今自然是百口莫辩。
而偏偏当日元清出征,并不曾昭告说皇后随驾。甚至百般制造出邵敏留在宫中的假象。既然宫中的“皇后”真的死了,他自然也无话可说。
于是邵敏就成了身份不明的流民。
不可否认,在这种情况下,得知邵敏离开了皇宫,元浚心里再次生出微妙的幻想来。但他并没有再去找邵敏。
在这场爱情里,他已经尝试过一切可能。满盘皆输的情况下还要死缠烂打,只会更进一步践踏自己的尊严罢了。
西域的商人带来了异域风情,草原的快马与长弓、大漠的落日与驼铃还有胡姬柳条般柔软的腰肢,无一不勾动元浚跳脱善变的兴致。
他再去乌尔坚游荡一阵,暂时逃避心中无法压抑的冲动。
拖延了近半年,时空局不断发来通讯,要求时空仪尽快起航。
历史的轨道已经发生了不可逆转的偏移。尽管目前还在可控范围内,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镜面误差必然会不断扩大。拖得越久,航行的危险性便越大。
因此这几日,邵博的孙女儿、彩珠、红玉都在准备起航事宜。
——事实上也没什么需要准备的。她们只要找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偷偷溜掉就可以了。之所以故作忙碌的拖延着,只是为了最后给邵敏反悔的机会。
——这半年里,元清与邵敏之间并不那么顺利。
归根结底,还是为了后位与储君的事。
元清出征前遣散了后宫。
那是非常时机,因为邵敏病重,几乎所有人都看出元清也了无生意。那个时候他做什么都没有人敢反对,毕竟从英宗一朝过来,朝臣们对本朝皇帝动辄波及无辜的痴情天性,已经有了充分认识。因此都不说什么。
对一个即将失去爱妻的男人,大多数人都会给予足够的宽容。
但是皇后终究还是过世了,而元清看来似乎也走出了丧妻之痛。
若他有好几个儿子也就罢了,偏偏他只有元焘一根独苗,却依旧让后宫空着,不立皇后也不纳嫔妃,三天两头出宫寻欢作乐,这就太不让人省心了。
已经有不止一个朝臣上书,请元清将皇贵妃扶正,另纳嫔妃。对于他动辄出宫之事,更有颇多微词。
虽然元清很想保持克制,但事实上他恨不得将邵敏拴在自己身上。
自从那次彩珠和红玉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两个邵敏掉了包,元清心里原本就很脆弱的安全感早已经荡然无存。
就算事后邵敏一遍遍的解释,她只是出宫为彩珠和红玉送行——但是在那两个人不断尝试劝说邵敏跟她们一起离开的情况下,这只是欲盖弥彰。
可是,既然她们可以随意从皇宫里将人带走,元清就算将邵敏重重围困也没有任何意义。所以他答应彩珠一切条件,将希望寄托在邵敏的不忍上。
他不能守在邵敏什么。几乎每一刻都过得提心吊胆。
只有在将政事处理完毕,匆匆赶去金水桥,望见邵敏抱着元焘,恬淡微笑着等他的模样,才会有短暂的尘埃落定的幸福感。
就算全世界都想拆散他跟邵敏又怎么样?
只要邵敏不抛弃他,他就仿佛有了可以对抗世界的力量。
只是他既然从元浚手上将皇位夺了回来,就不能不考虑朝臣的劝谏。
他能感觉得到,邵敏在宫外,甚至当初流亡在希提,都要比在皇宫里更开朗快活。他说不出“跟朕回宫”这种话。
元焘在七月里被接回宫中。
这个孩子出生不到一年,已经经了四个人的手。林佳儿、碧鸳、姜太夫人直到邵敏。他并不怎么认人,总是乐呵呵的,谁伸手去都给抱,不哭也不闹。哪怕从他手里抢东西,他也只会用黑漆漆的眼睛扫一下,转而去玩别的。
邵敏被他迷得不行,几乎全部心思都在他身上。
她自己七个月就能学话,元焘眼看要满周岁,却连喊人都不会,因此邵敏这些日子一直在逗他开口。
元焘依旧是自娱自乐,只偶然闲了才扫她一眼,对她吐个泡泡,沉默安稳如山。就这样也能让她喜欢得笑起来。
这种省心的孩子,要拐走其实很容易。邵敏将他交给奶妈的时候,几乎没哭出来,而元焘揪了奶妈的盘头玩,压根没注意到自己又换了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