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邵敏连“飞船”都说出来,他也完全不会想到那是千年之后穿梭时空的工具。反而以为是什么仙家法器——当然他从没想过要据为己有,只想把这东西毁了,让邵敏永远也回不去。
邵敏说她死不了……元清相信。只是他不知道她的死不了,是不是活在他的身边。
她总是在他最脆弱渴望的时候,给他一点点温存;然后在他沉浸在那种甜蜜幸福里的时候,想要抛弃他。他不想再上她的当,可是他对她的渴望已经到了,就算她喂他的是毒药他也能甘之如饴饮下去的地步。
她言笑晏晏,仿佛跟他回到了过往,两无猜忌。元清在配合她的时候,心里始终有一把钝钝的刀子在来回的锯割。
——他必须要把她完全的握在手里,才能稍稍放心一点。
所以他从没放下过为邵敏解毒的心思。哪怕解药似是而非、虚无缥缈,却终究能让他假装自己握住了些什么。
等在潼关的时候,他不是没有想过,如果他战死了也好。
这样他和邵敏就都解脱了。他只是怕自己就算下了黄泉,也依旧不能放了邵敏。可是他又能怎么样呢?
她明明就躺在他的身边,却依旧无法唤醒,挽留不住。
她博爱却又冷情,无法诱惑,无法打动。受折磨的不过是他一个罢了。
但是在潼关,他只是失去了某些虚假的亲情,却不曾遇到真正的敌人。
他平安来到了延州,所以一切都只好按着计划进行下去。
延州五月扬尘,九月飘雪。虽不比塞外苦寒,却也是酷烈之地。
元清开了城门去见帖木儿的时候,起了一阵风。
寒风裹着粗粝的沙尘,打在早凋的枯木上,呜呜作响。元清握着缰绳的手上,片刻便挂了红痕。但他从来都不是养尊处优的娇惯孩子,钱修德派来的两个副将为他张开风障的时候,他扬手挥退。
帖木儿只是面带笑意望着他。
元清同样只带了十骑,一直驱马到帖木儿前面五步远,才停了下来。
帖木儿笑道:“你真是好胆量,你莫非不知道,你的将军们从来都是带足了五倍兵马,才敢与希提骑兵野战?”
元清道:“自然知道。朕还知道,希提五倍骑兵,攻不破延州一面城墙。去年若不是希提马快,只怕日后两军对阵,天朝就要以十欺一了。”
——他所嘲笑的,自然是希提去年惨败一事。
帖木儿爽朗大笑,“确实是各有所长。我攻不破你的城池,你也杀不尽我的骑兵。如今两军打了近百年,与其这么两败俱伤耗下去,何不握手言和?”
这个时候,延州的城楼上,弓弩手正严阵以待,丝毫不敢有所怠慢。
虽然元清无所畏惧,敢带十个人就出城去见帖木儿,但延州官兵个个知道,在马上,希提的骑兵是无敌的。莫说是个人,便是五十个,一旦帖木儿发难,也未见得能护元清周全。
——延州虽在边疆,却并不是潼关那样千年经营的要塞。只是因希提崛起,此地才开始戍兵,而后为安置屯客方建了城池。因地形限制,延州府所在不能大量屯兵,因此延州守军大多驻在据此五十余里的安塞城。
随元清入延州府的,不过两万御林军。其余数十万人马正在去安塞的路上。
虽然绕过安塞攻打延州府已有先例,但因圣驾到来,沿途戒备非往常可比,何况延州城的守将,是与希提打了十余年交道的的钱修德。谁都想不到帖木儿是如何逼到延州城下的。
元清的到来虽然让延州人心鼓舞,却也让守将颇多顾虑。
偏偏有人意识不到此刻形势不妙。
王聪明。
他以为元清带了数十万大军,抬抬脚便能把希提五万人碾死。此刻正是他报仇、立功的好时机。
在城楼隐蔽的角落里,有一枝弩箭暗暗的瞄准了帖木儿的脖颈,等待着可以扣下扳机的时机。
王聪明没有想到的是,汴京暖风温水里的例无虚发,在边疆的烈风狂沙里会谬以千里。弩箭瞄准的明明是帖木儿的脖颈,射中的却是元清的马腿。
但无论那支箭射中了什么,在延州守军心里绷得一拨即断的那根弦上,它就像是一个终于到来的信号。
混战在一瞬间被触发。元清惊马的同时,城上箭如飞蝗,漫天射下来。
延州城内的御林军虽已得元清成命,此刻却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数不清的白袍羽林郎喊杀着冲出城门,前来救驾。
而谷口外待命的希提骑兵在得知主帅深陷重围时,也吹动号角,如潮水般涌了过来。
此刻的局势,已经不是仅元清和帖木儿两人的地位与威信能控制住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