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王长史是元浚生父当年的伴读,与高宦成有同门之谊,又长他一岁。虽没高宦成这么出息,但在他面前还是有些面子的。
高宦成很急着把女儿嫁出去,更中意元浚。但历来相府千金都要下嫁,乘龙快婿多是尚未入仕的少年俊才,这并非瓦肆说书人的杜撰,也非无聊小民的妄想。实在是裙带关系最易招来朋党之诟。何况是宰相与前准太子的联姻。
高宦成犹豫不答。
寿王长史便叹道:“当年先帝要指婚,偏寿王年少任诞,令千金也还小。如今寿王殿下收了心,小姐也待字闺中,高相却在顾虑什么?”
屏风后传来几次咳嗽,高宦成只做没听到。
片刻后,有丫鬟来说:“夫人病了,请老爷过去。”
高宦成无奈道“去去就回”,寿王长史笑道:“自然是夫人要紧。”
高宦成回来时耳朵上带了掐痕,袖口上沾着粉泪,衣襟上略有揉痕。
寿王长史再提,他才答:“只怕小女高攀不上,但既是寿王殿下不嫌弃,老夫自然不敢推辞。”
凤鸣湖上水位也涨起来,水波潋滟。午后天色又阴沉下来,滚了一阵雷,白雨便铺天盖地落下来。亭台楼阁墨色空濛,闲来无事的宫嫔们正在湖心亭饮酒,被雨困住了也不着急,反而指指点点玩赏起来。
一时不知谁指着对岸道:“那个持伞的是谁,怎么没见过?”
几个人纷纷挤过去看。见那人一身素青长袍,玉带收腰,手持一柄二十四骨油纸伞。但见伞下挺俊若竹、发黑如墨,伞外烟雨蒙蒙、兰草葳蕤。
她们一时都没有说话,直到那人消失在雨幕中好半晌,方有人道:“好俊的背影……看着有些像陛下,却又高了些——莫非是传说中的寿王殿下。”
众人齐声笑着捶她,道:“是又怎么样,你又不会跳霓裳舞?”
元浚一路南行,走到玉带桥畔,方才停了片刻。
他静静的凝视着寿成殿的屋宇,最终还是过了河,往那边去了。
铃音来通禀元浚求见,邵敏略有些困倦,本不想见他。
但想到彩珠告诉她的事,终究还是想要听元浚亲口说,便命铃音引他入静阁,自己也强打起精神去见他。
邵敏在静阁里听着外面雨打竹叶,嗅到檀木的沉香,精神便有不济。又有宫女端了药给她,她料想喝下去只会更想睡,便搁在一旁。
元浚去的晚些,进屋时邵敏已支着额头睡过去。薄纱衣袖落至手肘,露出白皙的手臂来。她身上身上环镯皆无,只一缕黑发从耳后垂下,衬在白净的脖颈与手臂上。
铃音见邵敏的情形,不觉心中难过。便回身对元浚道:“娘娘身体不适,暂不便见人,殿下改日再来吧。”
元清平静的望着邵敏,问道:“娘娘怎么了?”
铃音顿了顿,道:“太医说是气血两虚……总也调理不好。”
她正说着,便见邵敏摇摇晃晃要倒。铃音尚未反应过来,元浚已闪身上前将她扶住。
邵敏揉着额头睁开眼睛,见是元浚,目光便有些失落。
元浚扶着她的肩膀,好一会儿仍不松开,邵敏便侧身挣了挣,道:“谢寿王援手,已经不碍了。”
元浚目光颤了颤,松了手,道:“臣唐突。”
邵敏倦倦地道:“不碍。给寿王看座。”又问,“寿王今日来,是有什么事?”
元浚垂眸不语。邵敏便叹口气,道:“如今我睡的时候比醒的时候多,寿王再不说,只怕我也听不得了。”
元浚道:“臣只想说给娘娘听。”
铃音有些慌张,邵敏抬手安抚下她,对元浚道:“非上上智,无了了心。寿王心事我开解不了,不说也罢。我也有事要问寿王。”
元浚望着门上珠帘,没有答话。
邵敏不做理会,只问道:“当初是寿王将由贵引入京城,由贵是假的,寿王可知道?”
元浚目光平静,“朝堂之事,非娘娘分内。陛下不问罪,无需娘娘代庖。”
邵敏沉默了片刻,道:“你不过仗着他不忍心罢了……如今我不问朝堂,只问寿王一颗真心,可曾念及陛下半分。”
元浚道:“臣的真心早已捧出来剖开。但凡娘娘肯正眼看一次,早就明白。”
邵敏只觉身心疲惫,对铃音伸了伸手,道:“扶我回房。”
铃音正要上前,一抬头便瞟到帘外有人,细看了两眼,忙退一步要跪,元清已经打了帘子进来。邵敏见了他,待要说话,却不知如何开口。
元清已经伸了手指按她的唇,道:“今日可觉得好了些?”
邵敏笑着点了点头,道:“好了些,就是有些困倦。”
元清刮了刮她的鼻子,笑道:“可要朕代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