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容易一一客套毕,我抽冷子溜到大厅西侧一处不惹人注目的地方坐下,轻轻地摁揉着太阳穴,这些人际应酬实在是让人头疼,难怪那狗某会躲到旮旯里窝着去,想来也是讨厌这样虚伪做作的场合。
正偏头望向玻璃墙外漆黑的夜幕,忽听得耳旁响起个声音道:“哟!这不是岳家大小姐灵歌嘛?!真是好巧!”
回头望向说话之人,见是细眉细眼薄唇削腮的一名女子,却是在绣艺精社上曾经见过的、同那夏红裳关系不错的牛若华。于是起身,淡淡笑着浅行一礼,道:“牛小姐好。能在此处相见,确实很巧。”
牛若华睨着我上下打量了一阵儿,似笑非笑地道:“岳小姐大喜,若华还未曾向岳小姐道贺呢!不知几时同咱们季大人办喜事呢?”
唔……听这语气貌似这位牛小姐对于我与季某狗的婚事心中很是忿忿呢。于是微微一笑,道:“总归会送帖子给牛小姐的,还望牛小姐赏光才是。”
牛若华鼻子里哧了一声,皮笑肉不笑地道:“真看不出岳小姐你竟是个如此有本事的!若华早先听说那季大人原是与佟家小姐订了亲了,倒想请教请教岳小姐是用了什么法子将这么个金龟婿钓到手的?”
啧啧,岳灵歌啊岳灵歌,瞅你这人缘儿!走到哪儿都被人欺负,真不知道这十八年你是怎么呆傻痴乜地活过来的!
不紧不慢地笑了一笑,重新坐回椅上,端起桌上茶盅轻轻抿了一口,道:“牛小姐用了‘请教’二字,莫不是想学以致用?”
牛若华脸上立刻没了笑容,恶狠狠地瞪着我,咬着牙道:“我可没有某人的那般能耐,专会夺人所爱!”
因眼下是在王爷的行宫里做客,不好与这女人闹得太僵,于是偏了头不再看她,仍旧望向窗外夜色,口中淡淡地道:“牛小姐才刚抵达,还是先喝杯热茶去暖暖身罢。”
由窗玻璃的反光中看到牛若华冲着我狠狠地瞪了几眼,气轰轰地转身走掉了,心中不由好笑,这些贵族子女由出生时起便掉在蜜罐子里,没有什么操心事,心智的发育简直比穷苦人家的孩子要迟缓数倍,既单纯又无知,真是可气又可怜。
看着玻璃上反射的牛若华的身影去往它处,正要收回目光,忽地瞥见在这厅内一隅,有一张极为熟悉的面孔正在深深地注视着我这边的方向——是段慈。
我心中一紧,不成想这一次竟也有他。
自……自岳明皎做主硬是将我许给季燕然后,我便再也没有见过段慈的面,虽说从头至尾整个事件都是一步步发展成现在的状况的,并非人力在左右其结果,但终究段慈在其中是最为无辜的一个,他……他本不该受到这样的伤害。
我回过头去望向他,他没想到我竟会发现他,蓦地吓了一跳,连忙收回目光低下头,半晌不敢抬起。
我咬咬下唇,缓缓站起身向着他走过去——不管怎样,总要当面向他道个歉,否则我心中难安。
段慈意识到我正朝他走去,一时犹豫着想要拔腿走掉,被我先一步开口叫住了他:“三公子,请留步。”
段慈只好原地立住,却仍垂着头不敢看我,只低声地道:“灵……岳、岳小姐,唤、唤小生可、可有何吩咐?”
我在他面前站定,见他比往日瘦了许多,眉梢眼角满是掩不住的神伤,心下暗叹,轻声地道:“三公子近来身体可还好?”
段慈点点头,道:“多、多谢岳小姐关心,小生……一切都好。”
我顿了半晌,低声开口,道:“三公子……灵歌一直想亲口向公子说一声对不起……是灵歌辜负了公子的一片心,公子若恨,直管恨灵歌便是,若能够有什么方法可以补偿灵歌对公子所造成的伤害,还望公子一定要说出来,只要灵歌能做到的,定当不遗余力地去弥补……”
“灵歌小姐——岳小姐……千万莫要这么说……”段慈猛地抬起头来望住我,然而对上我的眼睛之后又慌忙地低下头去,轻声地道:“小生知道……岳小姐也是身不由己,小生虽然每日只与书打混,却也不是诸事不知的书呆子,小生完全明白岳大人这么做的目的……怪只怪——怪只怪你、我、他,皆身处于官家深海之中,许多事都不能随心所欲,往往只能选择对己对人伤害最小的一条路。……灵……灵歌小姐,这些日子……小生已经想通了,小生能力有限,无法……无法不顾一切地去争取自己心爱的女子……心中惭愧至极,无颜再面对小姐……所喜、所喜季大人他德才兼备,既是位好官,又是个好男人,有他来照顾小姐,小生……小生也就、也就不必担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