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揽住她的肩,轻声地道:“嫂子莫急,季大人正在厅内,你且先在此处稍待片刻,妹子现在便进去将他请出来。”
吴嫂呜咽着点头,我便扶她在厅外游廊的栏杆旁坐下,而后转身迈入正厅去,见满座欢声笑语正在热闹,便立于门口细看,却未曾见得季燕然的身影,叫过一名丫环来轻声问道:“可见到季大人去了何处?”
那丫环答道:“回小姐,季大人似是有事,同我家老爷打了招呼先走了。”
于是又出得门来,招手叫过一名看府门的家丁问道:“可见到季大人出了府?”
那家丁答道:“回小姐,见到了,才走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
“坐轿走的么?”我接着问。
“回小姐,是乘马车走的。原本季大人欲步行回去,恰好有事在身的刘大人与他顺路,便执意请季大人一同坐了马车走。”家丁答道。
我便转身将吴嫂扶起,轻声道:“季大人乘马车回了衙门,怪道嫂子来时未曾遇见,如今只需再折回衙门去便可见到他了,妹子这便叫人送嫂子过去。”
说着才欲唤人,忽被吴嫂扯住胳膊,边抽噎边用疑惑地目光望着我,道:“妹子……你、你不是外地来的么……怎、怎又成了什么岳大人未出嫁的小姐了?你汉子呢?”
我淡淡一笑,道:“他也不在了。嫂子至少还可见到大哥的尸身,妹子却连他的一根头发都见不到了。时候不早,嫂子尽快上路罢,早些请季大人想出办法来,好让大哥入土为安。”
吴嫂哀哀地叹着气,吸着鼻子,拍了拍我的手,道:“妹子啊,人死不能复生,咱们姐儿两个都节哀顺变罢……你还年轻,还有大好的时光没有享受,切不可为了大兄弟的死便想不开,折磨自己一辈子……你吴嫂不识字,也讲不出什么大道理来……自从咱们村遭了这大劫,我那汉子就老对我说:‘如果哪天我要是不小心撒手归了西,你可千万莫要委屈自己,找个对你好的男人嫁了,我在九泉之下看着了也能放心去转世投胎了。倘若你犯傻要为我守什么寡、立什么贞节牌坊,那就是诚心不想让我好好儿地去,只要你后半辈子过好了,就算我前半辈子没白心疼你,你若苦着自己,那便是负了我的心、把我对你的好全都作践了!你一定要记着我这话!’……妹子啊!男人若是真心地对你好,不会在乎你怎么回报他、怎么忠诚他,只要你过得好、过得开心,就是对他最大的回报了……切莫苦着自己,让他曾经对你的好都化成了乌有啊!……唉唉……我那苦命的汉子哪……”吴嫂说着便又哀哀地哭起来。
——男人若是真心地对你好,不会在乎你怎么回报他、怎么忠诚他,只要你过得好、过得开心,就是对他最大的回报了。
——切莫苦着自己,让他曾经对你的好都化成了乌有。
不过是一对再普通不过的夫妻,所说之言却是“情”之一字的真谛。……是呵,只要我好好活着,才是对大盗给予我的爱情的最好回报。
一定,一定要好好活着。
我替吴嫂整理着纷乱的发丝,轻声道:“嫂子,大哥的话你还记得这样清楚,怎么却不照着去做呢?你这样伤心难过,大哥在九泉之下看见必也会跟着心痛的。如今你最当做的便是要照顾好自己,同大哥生活过的日子不应该是令你痛苦的根源,而应是最美好的、每次回忆起来都能让你感到幸福开心的源泉。对么?”
吴嫂啜泣着点头,我便招手唤来看门的家丁,轻声道:“麻烦小哥,请借贵府小轿一用,送这位嫂子去衙门见季大人。”
那家丁面现难色,道:“回岳小姐,实是不巧,昨日敝府车轿除却老爷小姐所乘的那几辆,全都重新上了漆,如今还未干……”
我便道:“既如此,便不麻烦了。”说着带了吴嫂径直由府内出来,想要让自家车夫先将吴嫂送去衙门再回来接我和岳清音,却见佟府门口停满了来赴宴客人的马车,岳家的车被排到了巷子外面,便拉着吴嫂向巷外行去。
才至巷口,却见身边吴嫂身形摇晃了几下,突然倒在了地上。想是她这几日又是惊吓又是悲伤,早超出了心理承受力的极限,今日又从未央村走到城里来找季燕然,来回跑了这么一大趟,体力也耗得尽了,是以才出现了昏厥的状况。
我连忙蹲身,费力地扶起她的上半身,让她的头靠在我的腿上,摁着她的人中以试着让她醒转,突然由身后伸来一只手捂住了我的嘴,紧接着眼前一花,整个人便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山谷·绝境
我并没有失去知觉,因此随后发生的事我心里很是清楚。先是嘴巴被一团布堵住,紧接着一条麻袋由头上罩下,双手被人反捆,麻袋口在脚下系好,整个人被人扛起,飞快地跑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