添上了略厚的衣服,淡淡地为自己施了粉,唇上抿了柔嫩色泽的胭脂,推开房门,外间里绿水、青烟、白桥、红鲤,还有欢喜儿和长乐,静静地立着,满眼的泪水满脸的笑,齐齐道了声:“小姐!”
轻轻地冲着他们点头微笑:“辛苦了。”
推开院门,深吸口气,熟悉的一切悉数回到眼底,骨与血中,有着重生般的解脱和刺痛。
然而,今天的岳府似有些不同往常,下人们往来穿梭,格外地忙碌。“这是怎么了?”我问身后的绿水。
绿水轻声地答道:“回小姐,老爷荣升,今日依礼在府中设宴,以谢圣恩。”
“哦……”我微微地笑,“老爷升做了什么官?”
“回小姐,是刑部侍郎。”绿水恭声道。
“哦,皇恩浩荡。”我笑着点头。
转身回房,换了身较为鲜亮的丁香色衣裙,头上添了支白玉镶猫儿眼的簪子,还在左腕上戴了只青玉镯儿。
绿水有些担心地望着我,道:“小姐,少爷说小姐病体初愈,不宜劳累,是以可不必参加老爷的谢恩宴,免去应酬。”
我边重新迈出门去边轻轻笑道:“这是哪里话?老爷的大喜之事,做女儿的岂有不参加之理?况我精神已是好了很多,无需担心。”
于是慢慢地穿过后院来至前院,见府中所有男女仆役都忙到脚不沾地,挂灯笼的挂灯笼,结彩带的结彩带,另有往前厅设宴处搬桌椅的、搬花瓶摆设的、搬酒坛的,帮着负责采买的人从马车上往下卸米卸菜卸肉的,再有就是拿了笤帚抹布四处打扫的,一派的热火朝天,喜气洋洋。
我立在一株掉光了树叶子的老梧桐下静静地望着眼前这一切,耳朵里听着下人们毫不掩饰地兴奋的交谈:
“哎!老爷是因为什么被皇上提升了?”
“听说是诛了朝廷的天字第一号通缉犯,大功一件哪!”
“天字第一号通缉犯?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你知道什么啊!天字第一号通缉犯,那是内部机密,只有皇上和咱们老爷、季大人、田大人等几位大人才知道,如今那重犯已经伏法,这机密便也算不得机密了。听说啊,那重犯——是个大盗!”
“大盗?他盗了什么?”
“那就不知道了,总归不会是平常之物……”
声音渐渐去远,而我的魂灵却仿佛被那话中早已镌刻入骨的两个字眼带入了宇宙黑洞般的空间里去,一时整个人形同空壳,茫茫不知何往。
“灵歌……”有人在叫。
“谁……”我轻声地问,“是你么……”
“灵歌!看着我,灵歌!”声音虽低冷却掩盖不住急切。
我缓缓回过神,眼前景物重又清晰,我仍站在树下,而在我面前沉声呼唤着我的,不是虚无幻相中的那个人,却是我的哥哥,岳清音。
“哥哥,”我微笑,“我没事。”
“不是让你在房里休息么?”岳清音冷下脸来,声音却很是轻柔,“绿水没跟来伺候?”
“灵歌让她也一并帮忙去了,家中人手本就不够,哥哥也辛苦了。”我伸手轻轻替他整理肩头有些纷乱的发丝。
“我送你回房。”他不容分说,牵了我的手便行往后院。
“哥哥,灵歌现在回房,晚宴开始后能否去向爹爹道贺?”我顺从地跟在他身旁,仰脸望向他。
他偏下脸来亦望向我,我报以平静地笑,他道:“晚上风凉,出房前多穿些。”
“好。”我握紧他的手,快赶了两步,同他并排而行。
于是整个白天,我便静静地待在房间里,青烟、白桥、红鲤和欢喜儿亦被我打发到前面去帮忙,满院里如红尘外一般寂静。
寂静是可怕的东西,它总能令那些好不容易被深埋入心底的记忆复苏,阻止不了地滋生、发芽、爬蔓,直到充斥全部的身心和灵魂。
岳清音说……我是被一名赶在最前面冲过来的、轻功超群的龙禁卫奋勇跃下悬崖揽住腰身救上来的,由于龙禁卫无论何时都蒙着面孔,是以最终也无法确认究竟哪一位才是我的救命恩人。
我毫发无伤,只不过是昏睡了一整天而已。
至于龙禁卫,却原来并非季燕然所指派。皇上真正将龙禁卫的指挥权交予的,是岳明皎。岳明皎通过大盗犯案的行径,亦对他的性格了解甚深,他认为一旦大盗得知他是负责抓捕他的钦命官员,必会引得他至岳府犯案以事挑衅。由于大盗在此之前曾将我掳至树上过,是以岳明皎推测,大盗若至岳府犯案,目标必会是我。
于是他将龙禁卫布置在岳府的各个角落,那个时候他并不知道我在岳清音的小楼之中,他所抱的想法是,不论大盗由何处进府,都有龙禁卫在暗中监视。而他给龙禁卫的命令,就是如果大盗将我掳走,切不可打草惊蛇,务必暗中跟随,至其窝点,若有同伙便可一网打尽,若无同伙亦能斩草除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