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路想一路出了院门重新往张聚家走去,见众人已布置得差不多了,只等张聚回来见他妻子最后一面便可将尸体入棺,停灵七日而后发丧。
我匆匆推门进入里屋,却见吴嫂正拿着巾子要给刘阿娇擦脸,见我从外面进来,语气中略带责备地道:“妹子你方才到哪里去了?眼看张聚就要回来了,这、这还没给他媳妇擦身子呢!”
我慌忙上前一把拉住她道:“嫂子且慢,暂时还不能给阿娇姐擦身子。不瞒嫂子说,小妹因从小身子弱,家里人怕养不活,便送到附近道观里住了一阵子,拜了个老道姑为师,那老道姑精通卦卜之术,小妹闲来无事时也跟着学过些皮毛。方才小妹到外面背人之处替阿娇姐卜了一卦——这活人有活人的卦命,死人也有死人的卦命。小妹本意是想问问地府里的神仙,看看阿娇姐在黄泉路上可曾受了苦,想要咱们阳世中的人给她烧些什么去,谁知这一卜倒卜出个奇卦来……”说到这儿,我故意停顿了一下看着吴嫂。
像吴嫂这样的八卦女人对迷信一类的东西最为相信了,果然听我这么一说便上了钩,见我停了下来忍不住追问道:“什么卦?妹子你卜出什么来了?快跟你嫂子说说!”
我叹了口气,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道:“从卦象上来看,阿娇姐似是尚有未了的心愿,因她临去前未能见得张聚哥哥一面,因此久久留连于黄泉路口不肯跟了黑白无常去地府报道,无奈小妹道行太浅,不能卜出阿娇姐究竟有何心愿未了,是以只能等张聚哥哥回来再当着他与阿娇姐的面卜上一卦方能知晓。然而这期间阿娇姐的尸身却不能妄动,因阿娇姐心中事重,其最后一点灵知尚存于体内,若被人动了肉体,恐那灵知飘散……便再也不能凝聚,小妹也无法替她与张聚哥哥传最后一次话了。”
吴嫂将信将疑,但是这种事对她这类迷信人士来说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因此踌躇了半晌,道:“依妹子的意思,那阿娇的身体便暂且先……不动了?”
我点点头,语气坚决地道:“还是不动为妙。张聚哥哥没能见上阿娇姐最后一面心中本就存有遗憾,倘若再因我们这多余举动坏了他夫妻阴阳两界互通心意的机会,那岂不是好心办了坏事,也有损你我的阳寿啊!”
但凡迷信之人都是怕死怕短命的,吴嫂一听我这话立刻不再犹豫了,点头道:“妹子说得是,便当你我为他二人牵线搭桥积些阴德罢!……既如此,我们便等张聚回来了却了阿娇的心事后再替她净身好了。我先出去看看,妹子你便在这里陪陪阿娇罢。”说着看了眼床上的刘阿娇,转身出门去了。
我轻吁一口气,总算阻止了这位大姐损坏犯罪现场的行为。之所以要坚持等张聚回来,是因为思来想去,全村中能相信我的话的人恐怕只有张聚了,一来他本就与周正结下了梁子,不管我的话是否属实,他也必会不假思索地拿去收拾周正;二来我本就有理有据,且事关他老婆的真正死因,若我一一给他讲明白,他一定会相信我所言不虚,从而便可为刘阿娇申冤昭雪的。如此一来我便可以不必出头,只由张聚自己处理便好,既能不引人注意又可将案件解决,实乃一举两得之计也!——哎哟喂,我怎么这么聪明呢嘿(想恶心人也得看时候!)!
主意打定,我便也不慌不忙了,屁股一歪坐到桌旁椅上专等张聚回来,趁空打了几遍腹稿,演习了一下到时要如何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地令张聚相信我的话。
大约等了将近一个小时左右,终于隐约听得院外一阵喧闹,想是那张聚回来了,成败就在此一举,我不禁略有些紧张,起身抻了抻衣衫,静静立在原地等着张聚进屋。
谁想等了片刻却总不见有人推门进来,心道这张聚莫非酒还未醒,自己媳妇死了竟不急着来看看吗?忍不住走至窗边将那原本紧紧关着的窗扇略略掀起一道缝来向外瞅,不瞅不要紧,一瞅之下险些吓得当场厥过去——
院、院外、院外、院外院外(求你了,好好说话罢!)……院外是四五名……衙役,衙役们的中间站着……站着一个……一个一个一个(一共四个?)个子高高的人……老天……我……我要窒息了……那人身着平常衣衫,正伸手去扶向他下跪行礼的村长以及集体跪下的村民们……他直起身,一张熟悉的面孔在我的视网膜中投下了狗形映象……是他……是……是那姓狗名官的季燕然……(这女人已经吓得说都不会话了……)……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怎么会找到这里?他、他他他,他究竟是人是狗还是半兽人?等等……我知道了……是那个回来拿钱去赎张聚的人认出了我!他进城时一定注意到了我的画像,或者,或者是到衙门里找张聚的时候发现了关于寻找我的榜文,于是他再度进城便向衙门通报了我在此地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