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娘!儿子一定要快快长大,快快懂事,好让爹早点来看娘!”宝贝儿已经懂事了,懂得安慰我了。
可惜……我不知道我这身子还能否撑到宝贝儿长大的那一天,严重的风寒已经让我无法下床,于是我的宝贝儿小小年纪就开始学着照顾我,每天给我烧热水洗脚,帮我揉搓全身,看着他那小小的脊背承受了太多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苦痛,我好几次几乎想要自行了断,为宝贝儿除去自己这个拖累。
“娘,你一定要好好活着,”宝贝儿微笑着用小手替我擦去眼角的泪痕,“活着看儿子长大,看儿子让你穿上保暖的衣服,看儿子娶个媳妇来伺候你,看儿子让你成为世上最幸福的娘亲!”
是!儿子,娘的好儿子,娘的亲亲宝贝儿,娘活着,娘要好好活着,活着成为世上最幸福的娘亲!
宝贝儿四岁的那年冬天,身上出了天花,三夫人说她才刚怀了孩子,怕受到传染——虽然我始终不明白天花要怎么才能传染到她肚子里尚未成形的孩子,但是似乎大家都认为她的话有道理,于是宝贝儿被人强行带走,关到了柴房里,他的衣服被人拿去烧掉,赤着小小的身体硬是在四面透风的房子里撑了三日。
那天我又哭得昏过去,恍惚中被一只小手抚着满是泪痕的脸颊惊醒。我的宝贝儿苍白着一张小脸儿,微笑着趴在床边望着我,他说:“娘,儿子没事了,阎王爷爷没有收我,他说我还得留在阳间照顾一位世上最美最好的娘亲呢,所以又让儿子回来了。娘,莫哭,儿子又回到你身边了。”
我嚎淘着抱住他,他小小的身躯在轻微地颤抖——我知道,我知道他其实早就吓坏了,冻坏了,苦坏了,是我这个当娘的无能,连自己的亲骨肉都无法保护……
三夫人那年并未怀孕,但是在宝贝儿五岁的时候,她还是如愿以偿了。
那天我正偎在床上替宝贝儿的衣服打着补丁,宝贝儿长得很快,这些衣服已经快要不能穿了,我正想着要怎么去求一求管家,求他给宝贝儿再找一件大一些的旧衣衫,就见管家带着两名家丁推门进来了,家丁一人拖着宝贝儿的一条胳膊,重重地将他扔在地上,我看到宝贝儿的后背上血肉模糊,几乎没有一块皮肤是完好无损的。
我跌撞着翻下床,爬向我可怜的宝贝儿,他支起身子,嘴角带着鲜血,忍着痛上来扶我,我哭着问他这是怎么了,他只是微微的笑,说娘你别担心,我没事。
管家冷冷地对我道:“大夫人,老爷说让你以后好好教导大少爷的言行举止,若再出现今日这样的状况,必会将他赶出家门!”
我泪眼婆娑地问管家究竟发生了何事,管家冷哼一声,道:“大少爷今日给三夫人洗脚的时候,把水漏在了地上,害得三夫人脚下一滑摔倒了——不幸将肚子里的孩子给摔得小产了!”
管家说完便带着家丁拂袖而去。我哭着去抚宝贝儿那因强忍巨痛而显得扭曲的小脸儿,宝贝儿用力地对我挤出个微笑,道:“娘,我没有把水洒在地上,是三夫人自己不小心摔倒的。”
“娘相信!娘都相信!”我想将宝贝儿搂进怀里,然而他那一背脊的伤却让我不知所措心疼欲绝。
事实上,宝贝儿受的伤远比所看到的要重,他的肋骨断了三根,内腑轻微出血。
宝贝儿六岁那年,他的爹因为一宗大生意出了远门。于是三夫人每天让他天不亮便去她房外等着伺候,一直要至夜半方能回来。从此宝贝儿的身上便没有一日是完好无损的,后背上的鞭伤一天天累积,竟已没有一寸完肤。
宝贝儿很坚强,很懂事,每每受得伤越重,他在我的面前便笑得越轻松,仿佛那些加诸在他身上的恶毒手段仅仅只是帮助了他更快的成熟,帮助他更早的涅槃。
宝贝儿七岁了,稚嫩的小身体又长高了不少,于是三夫人要他天天去柴房砍柴,烧火,做饭,三夫人说,即使是身为富家大少爷,也不能娇生惯养。宝贝儿似乎也很赞成这个说法,渐渐地,他的身体因为天天砍柴烧火而变得壮实起来,他做饭的手艺也日渐精进,于是我便可以日日吃上他偷偷从厨房带回来的他亲手做的饭菜。
宝贝儿八岁的时候,似乎时来运转了。他的亲爹无意中看见了坐在太阳地里托着腮沉思的他,小小的年纪,眉宇间是与年龄不相符的沉稳内敛,言谈淡定,举止自若。于是他终于有幸被自己的爹批准可以每天上午到书房读书了——尽管下午还是要去砍柴烧火做饭。
宝贝儿将这件事告诉我的时候脸上并没有太多的兴奋之情,神色淡淡的仿佛像是在谈论天气。我知道,知道他心中实际上在恨着他的父亲,恨他父亲对我的绝情,恨他父亲对他的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