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下来,楚龙吟和楚凤箫都不作声了,两对一模一样的星般眸子齐齐盯在我的脸上,就好像我刚才说的不是人话而是火星语似的。
知道这些话一旦出口必会引起这两个人的疑惑和惊讶,可我已经顾不得了——我曾有位以揭开真相为己任的法医老爸,一位以宣扬正义为工作的刑警老妈,从小耳闻目染,道义上,道德上,观念上,习惯上,种种因素作用下都注定了我不可能为了一己之私而让这条人命冤枉地葬送。
反正我这肉身的身世和来历问题在楚龙吟那里已经挂上号了,不在乎多几个问题排队。
楚凤箫望了我片刻,扭头向楚龙吟道:“我这就去问问伙房的人一个时辰之前的情况。”
——他居然如此轻易地就相信我了,毫不置疑的。
待他出了房门,楚龙吟这才看了我一眼,似笑非笑地道:“小情儿真人不露相,倒是我大意了。”
大意了?他什么意思?
楚龙吟没有再多说,只是细细地在屋内检查起来。却见屋子的东西两侧墙边各设了一张木床,看样子是双人“宿舍”,床脚处又各有一桌一椅,摆着油灯、水杯等杂物。李三聪的衣服搭在西边的椅子上,显然那一侧是他的地盘,桌上油灯亮着,并无什么不妥之处。
李三聪的尸体悬吊的位置正在两套桌椅之间,古代的房梁都高,不过把绳子扔过梁去也并非难事。而这屋子也许是年头较久的缘故,房顶或是墙壁上的粉都大块大块地剥落了,结着蛛网,覆着黑尘黄斑。
正如楚凤箫所说,屋内没有任何打斗过的痕迹。凶手为何不干脆借机制造一个李三聪上吊自尽的假象,而反而要把他的尸体弄成现在这么一个诡异的状态呢?
有原因的,他一定是有原因的,他有非这么做不可的理由——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楚龙吟满屋子细细检查了一阵,又让我搬过东墙的那张桌子和椅子上下摞起来,他上得桌去,踩在椅子上正好能够着悬吊李三聪尸体的那根绳子所搭的房梁。探头在上面瞧了一阵,脸上泛起了个若有所思的表情。
一时楚凤箫从门外进来,楚龙吟便从椅子上迈下,一手撑在我的肩上跳下桌子,险些把我摁得坐到地上去,他便顺手在我的后脑勺上拍了拍以示抚慰,问向楚凤箫道:“如何?可有了嫌疑之人?”
“有是有了,只不过几乎每个人都可以证明自己的不在场。”楚凤箫有意无意地瞟了我一眼,“我方才不止问了伙房的人,所有的家仆也都问过了一遍——这倒好说,只需让他们相互证明案发前后的时间里自己不在场就是了。先说除伙房的人以外的其他下人——十分巧的是,在案发的一至两个时辰内,一部分下人凑在一处用晚饭,一部分下人打扫庭院,还有一部分候在前厅附近随时待唤,每个人都有不止一个的人证能证明自己当时不在案发现场。这么一来反而很容易就锁定涉嫌范围,即在伙房任职的、除死者李三聪之外的另七名厨子。”
“在这其中有四名厨子自始至终都待在伙房,可以排除在嫌疑之外,”楚凤箫继续说道,“另三名厨子:伙房总管丁德明、南菜主厨陈向东、北菜二厨徐进的不在场证明略显模糊,不出所料的话,凶手应在这三人之中。”
“通过问讯得知这三人皆有杀害李三聪的动机:总管丁德明,对自己手中权利看得甚重,因伙房总管一职每每有油水可捞,因此凡是对其职位有威胁之人都曾遭到他的排挤打压。听说今早丁德明同李三聪就伙房总管一职发生过口角,险些动起手来,后被众人劝开,而李三聪之所以在死前回到自己房中,就是因为今日这一整天都受到丁德明的无理挑衅,心中有气,加上他今天又有些闹肚子,遂托病请假回房,之后便遇了害。”
楚凤箫说至此处,又是有意无意地看了我一眼,我心中沉重,偏开目光望向窗外。听得他继续说道:“李三聪是北菜的主厨,据说其手艺不如二厨徐进,只是仗着比徐进早入府几年,因而一直占据着主厨的位置不肯让贤,因此两人之间也是矛盾不断,怨恨堆积日久。也有人证明今日亲眼看到徐进往李三聪的饭菜里放了几勺子溲水,想来就是导致李三聪腹泻的原因。兼之丁德明与李三聪的口角在伙房人尽皆知,因而不排除徐进藉此机会作案并且嫁祸于丁德明的可能性。”
“南菜主厨陈向东,听说曾与李三聪同时看上了一位姑娘,原本那姑娘有意于陈向东,却被李三聪从中作梗硬是将两人拆得散了,陈向东因此而一直记恨于李三聪,甚至有一次企图杀害李三聪未遂,所以此人嫌疑最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