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因为这样的隔阂,我与他渐渐疏离,虽然人还是天天在一起,却不再彼此真心相待。而一旦少了真心,就会不自觉地忽视很多关于对方的事……直到那一年,他请了好几日的假没在我身边伺候,当雄伯告诉我他因病而过世时,我才知道……他原来常常吃不好,睡不好,有了隐疾也不敢去治,生怕府里赶了他出去,又因他是我的长随,府里其他的仆人便眼红于他,时常欺负他,打骂他——而他也不敢将这些事告诉我,就因为我是主子,他没资格求得我的同情和帮助……”
“所以,我痛恨自己竟那般冷漠——我曾经的玩伴,曾经亲如手足的朋友,就这么活生生的葬送在我的眼皮底下——有生之年,我不想再看到类似的事发生在我的周围。也许我那可笑的无尊卑论不能宣诸于口,但是,只要我力所能及的,我便会毫不犹豫地去做。小钟儿,我对你同我对府里其它人都是一样的,并非因什么特殊原因而对你区别对待,这一点你要清楚,所以你不必感激我。虽然我不清楚你的来历,但我毕竟是楚家的二少爷,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不能做,不管你以前是做什么的,既然现在的身份已经如此,我……也只能尽力做到给你起码的尊重,却无法真正给你平等的权利,你……能理解么?”
……我理解,我怎么会不理解呢?我可是个现代人啊,居然在这里被一个从小生长在封建社会的古人教育什么是“平等”,这实在有些好笑。
不得不惊讶楚凤箫能有这样的念头——平等,在古代大概只有得道高僧才会有这样的认知吧?虽然他这个念头也只不过是一个模糊的雏形,并且他也不可能真正做到能平等对待所有人——毕竟他从出生到现在一直都是受着周围环境影响的,但能做到这个程度已经足够了,已经相当的好了,这全是得益于他与他那位长随的那段经历,如此看来……我落身于楚府也并不见得完全是坏事,至少在这里还有一个懂得尊重和关心下人的主子。
见我一时没有吱声,楚凤箫不由笑着挠挠头:“你看,我说这话很傻的罢!你若是想笑话我那就笑出来,憋在心里乱嘀咕可是不讲义气的所为!嗯?听到了?小钟儿?小情儿?情儿爷?”
“乱叫什么……”我低头笑了一笑,复又抬起头来望住他温和的笑脸:“不管怎样,还是要谢谢你。个人的力量永远抗衡不了整个世间的力量,所以你也没必要再为你的那位长随之事长久郁结,世间人都认为他是仆就该有做仆的样子,你又能改变得了什么呢?你能改变的只有自己的心念,但你改变不了他的,他把你当了主子,你就再也不是他的朋友了,勉强为之只能害他更甚。世上无奈之事本就多,哪有事事都能遂人心意的?不妨看得开些,随性而为就是了。”
楚凤箫亮亮的星眸目不转睛地盯了我一阵,唇角轻扬,浅笑如午夜莲花:“你说这些是在安慰我么?这不对呢,明明是我在安慰你来着。……你现在如何了?”
“我很好。”我也浅浅一笑,心平气和,“你呢?”
“我却不好。”他故意皱起修眉。
“怎么?”我问。
“我发觉……我很喜欢你。”楚凤箫眉头一展,笑嘻嘻地道。
哟,我扮成男人都能走桃花运?
“有个聪明的头脑,有种冷静从容的气度,还有些倔强不屈的执拗,偶尔呢……再来点小小的忧郁——怎么说……与众不同就是了。”他这次又笑得很认真。
“过奖了。”我微微勾着唇角,笑得飘飘欲仙。
“我想要了你。”楚凤箫突然对我的神经扔下一枚重磅炸弹,呛得我咳了一下。
——呃,不不,我、我明白他的意思,他、他是想说,想要了我当他的长随,——谁也不许误会!老窦!老如!老耶!不许不许滴,听到的干活?(这都是些什么人?)
“只是怕伤了我现在那位长随兄弟的心。”楚凤箫笑得调皮,仰头吸着微凉的舒润的夜风,长长地伸了个懒腰,“所以啊,只好让楚老大白捡了这个便宜了。”
说起楚老大……虽然同楚凤箫的这番深谈令我胸中之气一时消了去,但是他的好却无法影响到我对楚龙吟的看法,那个家伙实在是太——
“小情儿……”说曹操,曹操就在屋里头叫了。
同楚凤箫相视一笑,不必再多说什么仿佛就已明了彼此的心意,于是各自走开回房。
进了里间屋,见楚龙吟正懒洋洋地躺在床上一手支着头,带了少许微醺地向我道:“去拎热水来,老爷我要沐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