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骨头缝发寒还扇扇子?!
一言不发地走过去,立到他身旁时才发现一个万恶的现实:他的腿跷在桌上,位置不高不低,我要是站着吧,就得猫着腰捶,而且手还得窝着,既累又别扭;而不站着吧,就必须得放低身位……换句话说,就是得跪着。
显然楚龙吟根本就是知道这一点的,老神在在地摇着扇儿眯眼看着我。
我毫不遮掩地送他一记厌憎的目光——奴才的地位再卑下也不能仅凭记眼神就被主子打杀,看我活活瞪死你个流氓大混蛋的!
楚龙吟唇角弯了起来,像一只伸出食指一勾一勾地挑衅的小手,叫嚣着“来呀来呀,你能把我怎么地?!”的话。
收回目光不再看他,我弯膝缓缓沉下身去——蹲下了,然后捏起拳头捶向他的腿,只是这姿势实在有些费劲,而且比直挺挺地跪着确实还要低上一些,捶起来很不方便。纵是如此我也绝不下跪,替他捶腿已经很伤我的自尊了——虽然先前也曾下了决心暂时抛下这自尊的,但是面对眼前这个臭男人,不行。
楚龙吟看着我这别扭的姿势并没有再说什么令人发指的话,端过桌上茶来喝了一口,转而向仍在书架子那里找书的楚凤箫懒洋洋地道:“把我的书放下,滚过来审公文。”
楚凤箫在那厢挠了挠后脑勺,转过脸道:“你可见着了我的那本《欢喜冤家》?前儿从书店里借来的,今天就要还呢。”
“唔……”楚龙吟作出一副回想状,半晌笑道:“我昨晚如厕带了它进去看,末了发现厕室里的草纸用完了,就……”
“喂——”楚凤箫哭笑不得地转过身来一手叉腰地看着他。楚龙吟也哗啦哗啦地摇着扇子挑着眉毛很是无辜地与他对望,好半晌楚凤箫败下阵来,摇着头道:“罢了,赔人家书钱就是了——这钱你出!”
楚龙吟大方地将头一点:“月底补到你工钱里。”
楚凤箫这才作罢,掸了掸衣衫,看了看窗外天色,忽地一拍脑门,道:“忘了!明儿要审的那件案子还差些物证呢!我这就去那家里问问,说不定能挖到点线索,这会子估计那家人已经回来了,明儿开堂审案证据也能更充分些。”说着便匆匆地出门去了。
楚龙吟懒懒地歪在椅子上眯着眼睛待了一阵儿,忽地哼笑一声,自语道:“臭小子!什么挖线索,原是躲出去以逃避给老爷我审公文呢!”说着忽地一伸手,从桌上一摞公文下抽出本书来,见上面豁然写着《欢喜冤家》四个字,“你小子自掏腰包去赔租金罢。”他翻开那书一阵坏笑。
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楚龙吟自在无比地窝在椅子里跷着腿看着色.情小说喝着茶,似乎完全忘记了蹲在地上给他捶腿的我。不知不觉间窗外天色已渐渐擦黑,我蹲得双腿酸麻实在是吃不住劲儿了,便慢慢地起身想要伸展一下活络活络筋脉,他从书页上挪开目光,似笑非笑地瞟了我一眼。
“这就累了?”他又重新将目光落回书面,漫不经心地问。
不禁又有些恼——就好像他早就知道我不可能对抗得过他一般,他自始至终根本没把我的反抗当成一回事儿。我在他的眼中不过就是一只蚂蚁、一粒微尘罢了,渺小得可笑。
“是的,累了。”我痛快承认。我本可以坐在我的写字摊上或是租住来的房间里的床上悠闲自在地写字赏景,能有今天,全是拜你所赐,知府大人。
“那就罢了,不必再捶腿了。”他收起长腿坐直身子,意外好心地道。不等我因此而纳闷儿,却又听他接着道了一句:“捶背罢,坐久了还真是骨头疼呢。”
一股丹田气直撞脑门,我跨步至他身后,捏起拳头运足气力,狠狠地向他的背上砸去。
脚和包子
忍,小不忍则乱大谋。
当举拳的一刹那,目光望见眼前这男人颈际的黑发,蓦地意识到自己现在身在古代,面对的是彻头彻脑的古人,一下子就冷静了下来。
这不是我能任性的地方,也不是我能任性的时候。当初为什么爷爷要逼着我学书法?就是因为可以藉书法养心境。心平气和,从容淡定,“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然后可以制利害,可以待敌。”
只是我的功夫不到家——不,是眼前这可恶的男人太过……可恶,轻易就破了我的功,从小到大我还从来没生过这么大的气,从来没有这么冲动过,刚才竟然险些失态,真是好悬。
拳举在半空,略作调息,落下时便是轻捶了,一下,两下,有节奏地,轻重相宜地,脑海里想像着宣纸平铺,狼毫游走,自如闲适地写下“坐亦禅,站亦禅,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春来花自清,秋至叶飘零,无穷般若心自在,语默动静体自然”的字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