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中早有王府下人添了数张或方或圆的桌子进来,宁子佩便令这些衙吏立刻落座,分组分类地查阅往年的案宗。之后我们几个跟在辽王爷身后一同出了偏厅,穿过几座院子、绕过几道长廊,七拐八转地终于来至一所极偏的院落,院里院外都有侍卫把守,庄秋水也在院子里候着,想来此处就是方才专门腾给他用来配迷药药方的。
院子正中间的地上,此刻正并排摆放着三具年轻妇人的尸体,若不是因为此刻时值正午,这三具尸首脸上所带着的诡异笑容还真够令人心惊胆颤的。
“秋水,你来看看这几具尸首身上是否有残余的迷药。”楚龙吟向着庄秋水招手,然而转脸问向在场衙役,“第三具尸体是谁最先发现的?”
一名衙役立刻拎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半大老头出列,指着他道:“回大人的话,是挑粪的李二狗,今天一早挨家挑粪的时候在朝阳街边发现的。”
“李二狗,你发现死者时,死者是怎样的状况?”宁子佩问向吓得脸色苍白的李二狗。
“大、大人,小的看、看见她时,她、她就躺在地上,她家闺女昏、昏在她身旁,身上没穿、穿衣服……”李二狗结结巴巴地答道。
“死者是以怎样的姿势躺在地上的?”楚龙吟忽问。
“怎、怎样的姿势?”李二狗有点迷茫。
楚龙吟索性走过去,蹲到第三具尸体身旁,将她的两只手交叠着摆到腹部的位置,而后抬眼看向李二狗:“是不是这个样子?”
“是、是!就是这样!小的开始还道她睡、睡着了,心说这是谁家的小媳妇怎么睡在大街上……”李二狗连连点头,表情十分肯定。
“小龙,你问这个有何用意么?”辽王爷也跟到楚龙吟身旁,细细将尸体看了一番问道。
……小龙什么的……除了楚凤箫,我们这些但凡熟悉楚龙吟的人听了辽王爷对他的诡异“昵称”后面色都有些古怪,这么萌的称呼用在一头流氓的身上实在是太不搭调了,而且这称呼还是出自一位性子粗犷、作风强硬的王爷口中,就更增添了不合时宜的喜感。
楚龙吟也觉好笑地挑了挑眉毛,口中却正经地道:“除了这第三名死者之外,前两名死者下官皆是亲眼见着的抛尸现场,三个人的姿势惊人一致,皆是下官方才给这第三位死者摆出的这副样子,这便说明凶手这么做绝不是无意而为,他是故意如此摆放尸体的,这便很奇怪了:他为什么要如此费周章呢?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一旁的楚凤箫插口道:“或许是一种强迫症状,我记得以前曾经看过一本记录奇闻怪事的杂书,书中就记载了有这么一种人,他们总会强迫自己去做某件事,或是必须将某事做到自己所要求的那种程度,如果不做或是做不到,就会感到不舒服、焦虑甚至痛苦不堪直到发狂或是完全崩溃。本案的凶犯也许就是这样一种强迫症状患者,他强迫自己每次杀完人之后必须将尸体摆放成这样的姿势——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
我心中暗暗点头,至少从现代穿越过来的我对强迫症并不陌生,以古人的认知也许并不清楚强迫症其实是一种心理疾病,但楚凤箫的想法还是相当大胆并且可能性很高的。蹲在那里正查验尸体的庄秋水听见楚凤箫这种说法,不由回头看了他一眼——看来这位“尸痴”加“医痴”的木头先生似是对这个说法从未听闻并且很感兴趣。
就听得楚龙吟接口道:“强迫症状的确是一种可能,而我更在意的是凶手这么做究竟想要表达自己的什么想法。就算他有强迫症状,这种强迫行为也总是有一个目的或者原因的,比如有些人一天要洗十几遍手,只要摸过什么东西就要去洗一遍,因为在他看来,手只要摸过东西就会变脏,而这脏让他很不舒服很难忍受,所以就一遍又一遍地洗——那么本案凶手这么做是出于什么原因呢?是因为他喜欢女人摆出这种姿势?”
楚龙吟提出的这个问题很重要,这对于搜查凶手来说有着相当大的帮助,毕竟患有这种强迫症的人并非多数,只要细查还是可以查出来的。至于凶手有此强迫症的原因,当真只是因为他喜欢女人摆出这种姿势么?这种姿势看上去也并不具有什么对异性的吸引力啊,不过是一个极平常的动作罢了,看上去很庄重、很安祥,简直就像那一世绝大多数年轻人在照相时会很自然地做出V字手势一般,V字代表胜利或是调皮的兔子耳朵,那么这个姿势呢?
唔……且慢,我记得那一世的、我那刑侦经验丰富的老妈曾经对我说过:一桩刑事案件、特别是杀人凶案,它的案发第一现场是最为重要的原始证据簿,你不仅可以从中推理出作案时间、工具、凶手的身高、性别、年龄、体重等等客观事实,还可以根据推理出来的凶犯的行为来推测其心理状态和思想感情。凶犯往往连自己都不知道,他在作案过程中的一些小习惯、小细节以及处理方式,正能泄露自己潜意识中埋藏着的情感和意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