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奇还真沉得住气,师兄们闹成这个样子他动也不动地坐在那里喝茶,直到又过了好久,他才开口问向我道:“写了多少了?”
我数了一数,答道:“一半了。”
“今日先到这里,明天再接着写罢。”说着起身走过来,随手拿起我写好的一张请帖打开看了看,然后放回原处,出了房门。
我放下笔,伸了个懒腰——这帮聒噪的男人真是闹得我头疼耳鸣脸抽筋,说什么三个女人一台戏,这四个男人都能顶上F4演唱会了。
不由愈发同情起许老爷子来,一生无妻无子已经够凄凉的了,好容易收了几个徒弟,却又都是酒色奸侫之徒。
从房间里出来,一片月光皎洁。谁知道在这样神圣纯洁的月光之下,又隐藏着多少已发生了的、待发生的或正发生着的罪恶呢?
别有用心
第二天一早起来,继续到那厅里写请帖。其实许府并不缺伺候许老爷子的下人,买我入府不过就是为了应急写请帖用,所以一时半刻是用不着我去干别的活儿的。花了半个上午把余下的请帖写完,检查了一遍没有什么问题后交给了管家许福,许福便着人四处派发请帖。由于再有四天就是许老爷子寿辰,而府内人手又少,许福忙得脚不沾地,根本就忘了给我再安排活儿,我也正好乐得偷偷溜掉躲清闲。
一上午没有看见许老爷子的那几个徒弟,想来都去了营建署上班,估计下班后还要再到许府中来商议寿宴之事。我从许福那里出来,捉了个丫头问明许老爷子卧房的所在,便信步行去——什么自由、幸福,并不是浮云,关键在于每个人对待它们的态度:等,是等不来的。必须要去争取,要主动出击。
所以我决定趁这几天好好儿地哄哄许老爷子,说不定老人家过大寿一高兴就同意了销去我的奴籍,不管那时我是不是黑户,都决意不会再留在清城了。大不了咱们四海为家,一路写字挣钱,一路游山玩水,何等逍遥自在?!
依着那丫头所指的方向我在房与房间穿梭寻找,按照那丫头所说的:全府房屋上的滴水檐都是鱼形的,只有许老爷子房上的滴水檐是狮头形的。
一时只顾着往远处的屋顶上看,却不防脚下突然被什么绊了一下,向前踉跄了好几步才勉强稳住身形,回头一看,却原来是正对着每间房的滴水檐下都有一道向下凹陷的石槽,这是用来承接滴水檐上滴下来的雨水的,以防雨下得大了弄得地面上到处都是积水,而雨水落入这石槽中后,便可以顺着这石槽流入它通往的地方,譬如水池或是府里的暗沟什么的。
眼下正是艳阳高照,石槽里自然一滴水都没有。
找来找去,终于看到了前面那几间相连的厢房上的狮头状滴水檐,走上前去轻轻敲门,听得许老爷子在里面道了声“进来”。推门入内,见他正坐在对面的窗前喝茶晒太阳。人生七十古来稀,老爷子辛苦了一辈子,到了这个年纪才算得是享上了清福,只不过身边无妻无子,想来也是寂寞非常的吧。
“老爷,许管家让小的来伺候您。”扯了个谎,我走过去执起茶壶替老爷子在杯中倒上。
许老爷子双眼望着窗外并没有动,只是嗯了一声,道:“请帖都发出去了么?”
“已经着人去发了。”我答道,立至他身后。
他就没再言语,只管望着窗外的艳阳、碧柳和草地发呆。过了许久才见他慢慢地伸了个懒腰,起身笑道:“我这把老骨头!站久了累,坐久了也累!真是要不得了!”边说边拿过手边的一支雕琢精细的拐杖,柱上了道:“我且外面走走去,你这小小子也不必在我面前拘着了,我这一辈子当的只是个手艺匠,从未被人伺候过,也不惯被人伺候,若不是我那些徒儿孝顺,非得给我张罗了这么些家仆,我是一个下人也不打算要的!还是自己过着自在啊!哈哈哈!”
我跟在他身后出了门,笑道:“倒也巧了,您老不惯人伺候,而小的我呢,这是头一次伺候人,如此岂不是正合适了?”
许老爷子回头望了我一眼,笑道:“哦?怎么,小小子你是头一回做人家仆?”
我搀着他的胳膊扶他下台阶,道:“不瞒老爷,小的我卖身为奴实属无奈。小人原非本地人氏,从小也是念了几本书的,因家中爹娘指望着小的考取个功名,省吃俭用攒了几两银钱供小的到城里参加府试。无奈途中遭遇歹人,将身上盘缠抢得一文不剩,只好挣扎着到了城里来,想要暂做个写字先生挣口饭吃。怎知这写字先生的营生并不好干,吃了上顿没下顿,更是欠了房东几个月的房租,小的实在是走投无路,只好卖身为奴以偿债务……也是小的幸运,遇到了老爷您这样的主子,否则以小的这样不通为仆之道的人,只怕早便惹了主子不快、捱上好几顿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