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往年秋季就自己一个人忙这些事情么?”我问。
楚龙吟笑起来:“否则还能怎样?那时老爷我身边又没个亲兄弟的师爷,更没个聪明伶俐的小长随。”
“老爷辛苦了。”我看着他脸上那副无谓的笑,心中竟没来由地一阵柔软。
“啧啧,我听错了还是怎地?我们小情儿终于知道心疼他家老爷了么?”楚龙吟坏笑着冲我挤眼睛。
没有应他这话,我重新仰起头去看那万里无云的晴好夜空,本以为自己必定会满心萦绕着无头绪的烦乱心思,却谁想此刻心境竟如这夜空般宁静晴透,一切想法,一切原由,都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罗列在脑中,不慌不乱,不烦不躁。
不由自主地笑了笑,将那小小桂花衔在唇角,悠闲自在地继续赏我的夜景。楚龙吟躺在榻上望了我一阵,也笑起来,复又偏回脸去数他的月亮。正不知他数没数清,忽见一名传唤小厮过来行礼,道:“大少爷,庄先生请见。”
楚龙吟“咦”了一声:“这木头先生从来不主动找人的,今儿是中了什么邪呢?请他过来罢。”
小厮应声去了,很快便引了庄秋水过来,楚龙吟坐起身,盘了膝,笑道:“什么阴风把庄先生卷来了?”
庄秋水略躬了躬身,木声道:“大人,属下有事找钟情。”
“哦?是你找还是庄婶子找?”楚龙吟问。
“是属下。”庄秋水答道。
“哟哟,这可是奇事一桩呢!”楚龙吟十分好笑地看了看庄秋水又偏头看了看我,“能否让我知道知道庄先生找我们小情儿是有何贵干么?”
庄秋水有一答一地道:“属下有与验尸相关的问题想要同钟情探讨。”
“喔,这样啊。”楚龙吟甚觉稀罕地又看了我一眼,笑道:“既如此,小情儿,你便随了庄先生去罢,我这里暂不需伺候了。”
不单是他,就连我也觉得庄秋水居然会主动来找我是件天大的罕事,然而转念想起相宜雅聚那件案子里针对指纹辨凶的问题被他追问的事来,这才明白了他来找我的目的:这个工作狂只怕是想从我这里知道更多的关于他尚未掌握的验尸方面的知识呢。
想来今儿若不同他交待点什么他是不肯罢休的,只好起身向楚龙吟告退,跟着庄秋水出了后花园。这位木头先生也不说话,直管往前宅走,一直到了他与庄夫人居住的那座小跨院儿,推开验尸房的门,将我带了进去。
庄秋水伸了伸手,算是请我落座,于是两人分坐窗前那张几案左右,既不亲近也不尴尬。
“我查了本朝所有相关典藉,”庄秋水开口了,没有半点客套和虚言,直接进入主题,绝对是他说话的风格,“没有一本记载过关于人的指纹绝不相同之事。你所看的那本书是什么名字?”
“庄先生忘了?我说过那本书早已破烂不堪,缺皮少页,至于是不是本朝著作并不能确定,也许是前朝所著、甚至是古藉也说不定。”虽不忍心骗这么个单纯老实的人,可眼下也只能这般唬弄他。
“可否将书中其它内容说与我听?”庄秋水明知我是个女人,却直直地望着我,只能说他太过单纯,心无杂念,实在教人不忍拒绝。
我想了想,道:“因为是很久前看过的,所以很多内容都记不大清了,我只将记得的说与先生听罢。”
庄秋水点头,我便把那一世时从老爸那里听来的与验尸有关的知识慢慢道来,现代世界验尸多是用科学仪器,所以很多东西都无法对庄秋水进行说明,我就只好拣着一些与人体相关的知识说给他听。在天龙朝这个朝代,非到万不得已是不允许将人体解剖了验尸的,因而他们对于人体解剖学和人体内部构造及特征所知有限,譬如我告诉庄秋水,通过解剖死者的胃部,查看胃中残留食物,也是可以推断死亡时间及推测死者生前一段时间内的行为的;再譬如,滴血认亲这种方法并不可靠,人的血液类型有很多种,可以称为甲(A)型、乙(B)型、甲乙(AB)型、丙(O)型等等,甲型血的爹和乙型血的妈会生出什么血型的孩子和不会生出什么血型的孩子……诸如此类。
只血型这一说法就让庄秋水险些用目光把我生吞了,他也难得地说了不少的话,虽然每句话都字数不多,但着实把这项知识透透地问了我一遍。幸好初中的生物课我学得还算不错,这么多年过去了仍印象清晰,便扯过张纸,拿了笔边画边说,庄秋水则目不转睛地盯着这张纸边听边问。
正说至酣处,听得有人轻轻敲门,紧接着门被推开,却见是庄夫人端着碗汤进来,一见我便笑眯眯地道:“情儿辛苦了,秋水这孩子也是牛心古怪,不带你到那边房里去说,非要在这验尸房里……嗳嗳,累了罢?快歇歇,伯母给你炖了乌鸡汤,好生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