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玩儿,玩儿我,玩儿得很开心呢。”我鼻子里哼了一声,“他大约从未见过想挣钱替自己赎身的下人,所以觉得很新鲜有趣,便想看看我究竟能做到什么程度,如果把我的希望全都压灭,他怕我会就此放弃,这样的话他还怎么看新鲜呢?”
楚凤箫不由哈哈大笑,引得路上行人纷纷侧目,更有一些大姑娘小媳妇儿的见他穿着这件写了字的新奇袍子显得那般卓而不群,竟还热烈大胆地抛了媚眼儿过来,他却理也不理,只视旁人如无物,唯盯着我笑道:“知楚龙吟者,钟情也。然而你却也只说对了一半,他的确是觉得像小钟儿你这般不肯认命、不安于低贱、不固守成规的家伙很少见很新鲜,也的确是想看看以你这小石头似的顽强和聪慧最终能否开创先例,做我朝第一个成功自赎的奴仆。——不过,以他那混蛋性子可并不介意把你的希望全部压灭,因为他相信……哪怕这世上没了太阳,你也会在黑暗中活到最后一刻。”
他的最后一句话不知为何竟让我眼眶倏地发热,险些落下泪来。只好拼命加快步子,口中则愈发冷淡地道:“你又不是他,你怎知他心里想的是什么。”
楚凤箫哈哈笑着,大步地跟上我道:“你走那么快做什么?不过才两个时辰没在他身边便想成这个样子了么?”
“胡说什么!”我挥拳打在他的胸膛上,他边一手揉着痛处边笑着用另一手薅住我的脖领儿,道:“怎么也是迟了一个时辰,不如就再迟几个时辰好了——莫忘了你说要请我喝酒的,我可不想等到七天以后去。”
立住脚,想了想现在正在府衙中的楚龙吟的那张脸,莫名地竟有些害怕在此刻见到他,因而便将头一点:“反正有你顶着,那家伙若怪罪下来我就把你推前头去。”
“‘那家伙’?哈哈哈……”楚凤箫满是有趣兼好笑地重复着我对楚龙吟的称呼,大掌一拍我的后脑勺,“就这么定了!走着,买酒去。”
瞟了瞟他一脸盎然的笑意,怎么看怎么觉得他今天的情绪有些过于高亢,很不符合他平时那种装纯卖乖扮猪吃老虎的腹黑性子,想是前段时间压抑得太久太多,今儿实在忍不住全都爆发了出来的缘故?因道:“你想喝什么酒?”
“正值金秋,当喝菊花佳酿。”他摸着下巴笑。
“去哪儿喝?还去桃谷酒家么?”我问。
“不去那儿,我知道一个喝酒的好去处……”他眯起眼睛笑得很是哈皮。
随意进了家酒肆拎上了两坛菊花酿出来,楚凤箫带着我到车马行租了一匹马,不由吓了我一跳,道:“还要骑马去么?我不会骑呢。”
“所以才租了一匹,”他笑,“我带你。”
这个……好吧!虽然这高头大马看上去有点吓人,不过我倒是蛮憧憬它洒开四蹄飞奔起来时的那种快感。楚凤箫将泥封的酒坛挂在马背上,而后先翻身上马,我则踩着上马凳跨坐在他的后面,听他笑道:“抱紧我,待会儿出了城门我是要放马飞奔的。”
犹犹豫豫地伸了双臂轻轻环住他的腰,他却嗤笑了一声,突地抓住我的胳膊用力地箍在他的腰上,坏笑着道:“嗳,有这么大的便宜让你占,你倒不好意思了?又不是大姑娘,怕的什么?”
说得是,有便宜不占是傻蛋。我猛地一用力狠狠地勒住他的腰,听得他“呃”地一声,好笑不已地道:“小心把我酝酿已久的腹内那口真气从下面勒出来,到时受罪的可是你哟。”
“喂——真恶心!”我一拳捶在他背上,“有其兄必有其弟!”
他哈哈笑着一夹马腹,马儿便小跑起来。出了城门之后果然纵马飞奔,一时秋风扑面分外舒爽,什么乱七八糟的心思都荡然无存了。
不知奔了多少时候,眼前一路向后飞逝的景物里忽然添进了铺天盖地的金黄色,正觉奇怪着,就见楚凤箫渐渐放慢了速度,直到按下马头停在当场,偏着头笑问道:“怎样,这地方还入得情儿爷的眼么?”
人生知己
我撩开遮住眼睛的留海定睛望去,却见遍野开着的都是金灿灿的野菊,如铺地的阳光般四面八方漫延开去直入天际,头顶是风轻云淡,周遭是四野空旷,蓝天,白云,碧草,金菊,对比鲜明的颜色汹涌如狂澜般地直直闯入眼帘!
一向最喜“海阔天空”这四个字,因它宽广、辽远、无限、无极,而眼前这菊海长天正是那一世久居楼丛蜗居中的我从来不曾见过的壮丽景象,不由脱口叫了声“好!”
楚凤箫一咧嘴,翻身下马,而后将我叉下马来——这马太高了,而原主这肉身又比较娇小,若直接从马上跳下来只怕还要摔一下子。他双手钳住我的腰把我从马上摘下,却不先往地上放,而是就这么举着我原地转了两圈,然后才坏笑着将我轻轻放到草地上。红着脸照着他的肚子来了一拳,低声骂了句“神经病”,转头将他抛下,连跑带跳地冲进那绒毯似的野菊丛中,一阵劲风由天际唿哨而至,吹起漫天花雨,直乐得我伸开双臂摊开双手去接那纷坠的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