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是二两么?”扇子兄皱了眉问,好像对自己此计不成有些失望。
朱增察颜观色,更是肯定地答道:“确是二两,千真万确!”
“哦……”扇子兄忽然笑了,像一朵桃花骤然间盛开,温声儿地道:“既然你丢的是二两银,那么你同钟情所争的那锭银子就肯定不是你的了,因为——你们争的那一锭,是一两的银子。”说至此处,另一手摊开,又是一枚脏兮兮的银子,全托了我方才滴在他手心里的泥水之福。
这一下朱增彻底目瞪口呆地傻在了原地,半晌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扇子兄眨了眨眼睛,又是一笑:“朱增,你说你是茶叶贩子,怎么连‘雨前’和‘明前’两样茶都分不出来呢?本师爷方才给你喝的可是地地道道的‘明前’呢!”
朱增闻言愈发像滩烂泥般地软在了地上。
做了半晌龙套的那位流氓知府终于在这当口里开了腔,慢悠悠地说道:“师爷,待退堂之后你便修书一封给江北郁城知府,请他代为查一查人口册子,可确有朱增其人没有。胡图,今晚你留下,在大牢里好生陪陪咱们这位‘朱增’,打问打问他‘之前’的姓名来历,若是他害羞不好意思说呢,就给他尝尝甜、开开荤好了。……带下去罢。”
果然是流氓行径——居然怂恿手下刑讯?!
不过这个“朱增”着实可疑,之所以这流氓知府要查郁城的人口册子以确定其人,恐怕是在怀疑眼前这个家伙是冒充了那人的身份,而若当真是冒充了身份的话,那真版朱增怕已是凶多吉少了,届时这个假朱增就是最大的嫌疑人。
不理会眼前这朱增满口喊冤求饶地被拖下堂去,知府大人语声带笑地将重心转移到了我的身上——好像他等这一刻已经等了许久般:“小钟情儿,那一两银子当真是你的么?”
身无寸缕
“小”钟情儿……我打了个寒颤。
“回大人,确是小民的。”我咬牙答道。
“唔……这雨下了也有一天了,你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非得冒着大雨跑到外面来——因而掉了银子呢?”知府大人虽然无赖了些,人却不算太糊涂。
“小民伤了风,实在撑不住,才冒雨出来想要去药房抓些药。”我真真假假地答。
“喔,这么档子事儿啊。”这流氓终于相信了的样子,“对了,你方才说自己的家乡在何处已经不记得了?这可怎生是好呢……须知你记不起家乡在哪里就只能被认做是黑户,而我朝对于黑户的刑罚是流刑三千里……嗯嗯……”
流、流刑三千里?!
我抬起头来,却见他的那对大脚丫子又翘在了桌上因而遮住了面孔,立在一旁的扇子兄望着我直挠头。
“大人,城中那些乞丐不也是流民么?请问他们可都有藉贯记录在案?”是可忍孰不可忍,叔可忍婶不可忍!我沉声问过去。
“喔,那些乞丐呀,”天杀的知府不紧不慢地笑着,“当然也是黑户喽!不过呢,他们不从事买卖,不涉及生产,所以刑不罪及。而小钟情儿你嘛,本府若记得没错的话,你好像是个写字儿先生喔?除非你甘愿去当乞丐,本府倒可以网开一面。”
它——它——我——
“大人,只要小民不从事买卖,不涉及生产,就不会因户藉不明而触犯律法,对么?”我语声平平地问。
“没错儿。”那混蛋悠悠哉地笑答。
“好,请大人将小民那锭银子归还,小民从此后不再从事买卖,也不会涉及生产。”我笑。——大不了离开清城,到别的城去做写字儿先生,虽然走到哪里律法都是一样,但总不会座座城里都有个混蛋知府吧?!——但是回话呢却不能遂了他的意,让他觉出我被逼得无路可走的颓败来。
“师爷,那银子给他罢。”混蛋知府大方地道。
扇子兄走过来,伸手把那一两的银子递给我,我接过来揣进怀里,没有看他。
本以为这事儿就这么结了,正觉得发烧头疼有些难以支撑时,却又听得那混蛋知府在上面笑道:“小钟情儿,上次你来时说自个儿的家乡是荷香村,这次却又说自己不记得家乡是何处了——你把老爷我这大堂当成什么地方了,嗯?”
“嗯”字拉了好长的一个音儿,我怀疑再长些它就要背过气儿去。
没待答言,啪地一支签子由上飞落面前,听得它打了个大大的呵欠,道:“当堂打个十板,以责你戏辱公堂之过。”
我——我——它——
便有两名衙差走上前来将我摁倒在地,另有两名举了刑板分立左右,风声响起板子落下,旧伤摞新伤,直疼得我额上立时冒出涔涔冷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