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子有多凶残你无法想象,我们所有这些弟兄都有个约定,一旦谁不小心被蛮子活掳了去,剩下的人不要犹豫,想尽办法也要把这弟兄先行杀掉,只因落在蛮子手上,那就是生不如死!
“我也一样,如若我落在蛮子手上,同样会有弟兄来动这个手,所以你记住,宁可被杀死,也不要活着被蛮子掳去,尤其你还是个女的,后果更不堪设想!
“燕小胖,我把话说在前头,如果你当真不小心落在蛮子手上而没了被救回的可能,”元昶说至此处,伸手捏住燕七的下巴令她仰起来脸看着他,他的目光深沉且坚定,带着往日不曾有的铁血与担当,“我会亲自动手……杀掉你。”
“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燕七道。
元昶看着她,半晌在脸上撕出个笑容。
燕小胖还是那个燕小胖,通透豁达,什么都看得懂,什么都放得下。
亲手杀掉她,继续活下去的他才是最痛苦的人,她当然明白这滋味,而既然他敢于担当,她就毫不客气地成全他。
一个敢死,一个敢活,那就什么多余的话都不必再说。
元昶放开燕七,拉着她一屁股坐到石沟地上,继续不理会后头跟来站在旁边的萧宸,只和燕七道:“蛮子箭强马壮,每次同他们交手我方都损失不小,看见我这些弟兄了吗?今儿这一场仗过后不定还能剩下多少,总有人会死,大家都是有今日没明日,每一天都有可能是最后一次在一起。
“不怕你笑话,我刚来到北塞加入骁骑营没多久的时候,每一仗打完都忍不住要抹一顿眼泪,昨儿还一起喝酒说笑的兄弟今儿就没了,我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尸体被蛮子挑在枪上,再被用刀剖开肚皮,五脏六腑挖出来,抛得漫天都是,他的心就落在我的肩上,甚至好像还在跳动,那种感觉……真他娘的是撕心裂肺!
“小胖,我那个时候才知道自己以前的日子过得有多安逸多糜废,什么名利什么风光,什么身份什么地位,战争面前,全都是扯淡!更可笑的是,刚开始上战场,我心心念念想的都是怎样才能杀死更多的敌人,而现在呢,每一次上战场却都只剩下了一个念头,就是怎么样才能活下来,为了活,只能拼命去杀死敌人,书上说的全都是假的,真正的战场上哪里有什么荣耀,哪里有什么神勇!有的只是血和尸体,只是自己的兵器和对方的兵器。一将功成万骨枯,不上战场,没人体会得了这句话。”
“你说得对,”燕七道,“战争不决定谁对谁错,只决定谁死谁留。”
“我若死了你会不会伤心啊燕小胖?”元昶仰头望着月亮问身旁的人。
“会,”燕七道,“所以还是尽量活着吧。”
元昶笑起来,转头伸了手在燕七脑瓜顶上揉了一把:“行,我尽量。对了,你干嘛跑到这儿来找你爹?你不知道他也正带着兵跟蛮子打呢吗?”
“城里头现在风传他阵亡了,我来证实一下,最近你有没有见过他?”燕七问。
“这阵子我虽然没有见过他,但骁骑营和燕家军武家军这一次是联合行动的,”元昶道,“我们前几天跟蛮子干了好几仗,三军从三个方向包抄,我看至少那个时候他应该还活着。”
“那现在你知道他们在哪儿吗?”燕七继续问。
“最有可能的是已经择路深入到蛮夷战区的腹地去了。”元昶道,“武家军现在也一样没消息,而我们骁骑营的任务是务必拦截蛮子的这次夜袭,不能让他们跨过这片区域半步!”
才刚说至此处,就见石沟内众骁骑营的兵士忽地由原本歇着的地上起身,迅速地整理身上盔甲,拿好各自武器,伏身于石沟的斜坡之上,紧张地听着地面上传来的动静。
元昶将燕七从地上拉起来,手却没有松开她的手,紧紧地在掌心里握着,带着她伏身到石沟的坡上,石沟内一时静寂无声,只听得不远处滚雷似的马蹄声已是飞快地向着这厢逼近!
近了,近了,越来越近,石沟内的每一个兵士都紧绷起身体,死死地握住自己手里的兵器,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渐渐地浮现出凶戾和狰狞,而这狰狞之下却是已将自己当做了死人的漠然和空洞。
没有人紧张或骇怕,因为无数次的出生入死已经让他们对生死之事变得麻木淡然。
就像燕七一样。
马蹄声已是近在百丈外,须臾便可抵达眼前,元昶攥着燕七的手,眼睛盯着前方,忽地把这手拽到身前,狠狠地在自己的心口处摁了一下:“我去了!”随即放开这手,拎上自己的战戟纵身跃出了石沟,而与此同时,沟中其他的兵士亦是纷纷跃出,在这道石沟的后方,竟也有大量的兵士涌出来,迈开大步,擎起兵器,铁甲金戈摩擦碰撞,铿锵之声响作一片,如同奏响一支肃杀凄厉的血腥奏鸣曲,兵士们踩着通向黄泉的节拍,义无反顾地冲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