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四少爷这一路上念念叨叨,回了府一下马直接就奔了半缘居去,燕七则径直回了坐夏居,先去了燕小九的院子,隔着窗见那货正在书房看书,便也不进去打扰他,轻轻地回了后头自己的院子。
燕九少爷待他姐走了才抬了抬眼皮儿,慢慢放下手里的书,转过身望向一直站在身后伺候着的小厮丹青,手往袖里一揣,慢吞吞地道:“你继续说。”
丹青便道:“小的这一阵子就混在府里那些老人儿身边闲侃逗闷子,旁敲侧击地打听了打听,只得了些只言片语,据说小姐房中的那位李嬷嬷是老爷和太太从外面任上带回来的,曾是小姐的乳嬷嬷……”
“且慢,”燕九少爷眉头一动,“老爷去北塞之前,曾在地方上做过官?”
丹青道:“是,也是做武官。”
燕九少爷微微凝眉,这件事他居然未曾听府里人说起过,也许是因为不值一提?但终归是他父亲的经历,总该让他们姐弟俩知晓一二,“做的什么官?在什么地方?”
“呃,做的什么官,这个小的没有多问,地方也只知道是在北边,”丹青挠挠头,“小的只顾着打听那个李嬷嬷了……”
“那就说李嬷嬷吧,”燕九少爷半阖上眸子,“这个李嬷嬷大致是几时进的府?”
“是同老爷太太一起回来的,约是十一二年前……小的问的是正门上的老门丁,他只说那时老爷太太在门外下车,太太怀里抱着的是尚在襁褓中的爷您,小姐则是那位李嬷嬷抱在怀里的。”
“往下说。”燕九少爷闭上眼靠在椅背里。
“二门外的人所知不多,都是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好些也都是从内宅里流出去的传言,不知真假,也不好尽信……”
“你只管说,我不会责罚你。”燕九少爷慢慢睁眸瞟了丹青一眼,复又闭上。
丹青这才咳了一声,压低了声音道:“小的也是灌了那老门丁好几壶酒,这才壮了他的怂胆,有的没的叨叨了一箩筐,小的拣着不算太离谱的听了些,也是断断续续的……爷您只当酒后醉言听听就是了,可别往心里去……据那老门丁说啊,似是当初太太同老太太不大对付,以至于太太在老爷任上怀了小姐和爷时都未曾往家里递个一言半语,直到那次从任上回来,抱着小姐和爷进了府,家里头这才知道太太居然都生了……
“老太太自是恼火,险没为此同老爷太太闹起来,后来听说实是因为太太怀小姐时的胎相不怎么好,郎中都说怕是坐不住,老爷便将这消息压下来,唯恐老太爷老太太跟着大喜大悲的,再伤了身子。后来终于千辛万苦地把小姐生下来,却是身子骨极弱,好几次差点……老爷担心养不活,便继续摁着消息,想着好歹养得大些能立住了再告诉老太爷老太太。
“到了爷这里,一样是生下来便有些体弱,老爷索性一并按下,直到从任上期满回京述职的时候才带回来让家里知道……”
丹青这厢说,那厢燕九少爷闭目靠在椅背上,袖子里的手却不由攥了攥拳。
姐姐和他是于父亲在地方的任上出生的,父亲任职的地方在北边,而萧大人萧天航,他也曾打听过,那人一出仕就被指去了南边做官,直到近期才调回京都——所以那个人究竟是怎样参加的姐姐的洗三礼?!如果不曾参加,又是如何知道她胸口有颗朱砂记的?!如果当真参加过,这一南一北又是如何千里迢迢地碰在一起的?!
“……二门上倒夜香的马婆子说,那日天还未亮,李嬷嬷便让人从内宅里带了出来,正好被她瞅见,”丹青继续说着,“手里只抱了个包袱,脸上很是惊怕的样子,马婆子在拐角处躲了起来,露着头张望,就看见李嬷嬷让人带出了大门,一会子听见马车响动,远远地走了,带李嬷嬷出门的那两人没过片刻便走回来,说着什么‘待向大老爷复了命再去用早饭’之类的闲话,再之后就没见李嬷嬷再回来……”
李嬷嬷离府,燕九少爷没有太多的印象,只记得那一阵子因着坐夏居的下人们伺候姐弟俩不经心,燕子恪将满院子的人一个一个地慢慢发落了……长大后懂了些事体的他那时便有些奇怪,要处置下人,这算是内务范畴了,燕大太太是管内务的,大伯想要做什么,一句话递给大太太,由她处理不就完了?偏偏要亲自动手,且一家之主想要发落下人,愿打愿卖还不都随他高兴,有什么可藏着掖着的?为了全大太太的脸面?还是别有它因?
丹青汇报了大半天,有用的信息实则没有多少,末了燕九少爷睁开眼睛慢慢地吩咐他:“继续打听,关于老爷太太的旧事、大伯年轻时候的事、李嬷嬷的来历、去向、日常在府中都与什么人常接触,所有这些,尽量详细真实,不必怕花钱,我要的是有用的消息,另外注意避开长房的人,务必做得不动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