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恪垂眸轻笑,双睫轻覆下的两弯眼隙里,大海蔚蓝,星辰璀璨。
“今夜好漫长,我都饿了,要吃夜宵吗?”燕七问他。
“吃。”这位毫不犹豫。
倾诉了,痛快了,释然了,解脱了,“可以放浪形骸了。”燕七说。
夜宵是前头从秦执珏身上扒下来的宫制点心,燕子恪还带了一竹筒的好茶叶,燕七煮了水泡上,两人就茶吃点心,有一搭没一搭闲聊个几句。
“把你送到山外边上了船我就去找大部队,你想让我给你编个什么样的死法啊?”燕七问,“被大摩人杀了扔下悬崖还是自己失足掉下悬崖,还是被狼吃得只剩下一根脚趾头呢?”
“留个全尸吧。”燕子恪道,不愿自个儿死成一根脚趾头。
“行,那你自个儿先好好玩儿,在船上就少喝点酒啊,我已经勒令一枝要严格把控你的饮酒量了。”
“哦。”
“别不开心啊,这是为你好,你想啊,你一喝醉那位就会出现,他会甘心离开京都吗?一定会让一枝往回划,然后你醒了,你再让一枝往京外划,你醉了他又出现了,再让一枝往回划……一枝受得了船也受不了啊。”
“……”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双重人格有时候是可以融合回一个人格的,放下了心结的话,应该能够慢慢自愈的呢。”燕七安慰道。
“哦,是这样。”
“昂。对了,我记得你带着酒呢,要不现在把他召唤出来,我帮你俩说合说合?”居委会燕大妈工作到位待人热情。
“……”
然后就活活把她大伯灌醉了。
连个下酒菜都不给人准备。
酝酿情绪的时间也都没有。
伸了一根手指头在人面前测试:“这是几?”
“手。”
“这么轻易就答对了可不许装醉啊。”
燕子恪呵呵地笑,歪着头靠在洞壁上昏昏欲睡。
燕七等了片刻,自己也困了,钻回狍皮筒里躺下,眯了一小觉,睁眼见那位还在那儿坐着,满脸醺然,便问:“变身了吗?”
“……还是……我……”
“……”
难道必须心怀愧疚与悲伤才能成功召唤?强行灌醉看来不顶用啊。
那没辙了,躺倒睡吧。
过去把那位摆好放平,重新钻回自己的皮筒,闭了眼睛,听着他的呼吸渐渐均匀平稳,便也慢慢睡去。
洞中的柴火噼噼啪啪,烧得安逸又酥暖,洞外的枯树支撑不住太厚的雪,发出咔吧吧的断裂声,大片的积雪掉落下去,掀起一阵清新的、黎明来临前的凉冽气息。
燕子恪慢慢地睁开眼睛,偏了头,隔着金黄色的火焰望住燕七的睡颜。
饶有兴味地细看了良久,察觉她的呼吸渐轻,于是勾起半边唇角,慢慢地,不出声地做了几个口型:
“time travelers。”
……
元昶险些同燕七走了个两岔,正在白雪覆盖的山壁间疯狂赶路,就瞅见山窝子里有人冒了冒头又蹲了下去。
“——燕小胖!”莫说只看到半拉后脑勺,便是只露一根头发元昶都能认出那是燕某人的,当下大吼着扑了过去。
“嗳?”后脑勺转过来,啥还没看清呢就觉得眼前一花,一头庞然大物从天而降直接将她扑进了厚厚的雪里。
“——你没事儿吧?!”元昶支起上半身先居高临下地在她脸上狠狠盯了几眼,转而怒发冲冠,“你这是要气死我——燕!小!胖!你乱跑什么?!下这么大雪你乱跑什么?!山里这么危险你乱跑什么?!大摩人说不定就在附近你乱跑什么?!”
“艾玛淡定淡定,看给气的,排比句都气出来了。”燕七连忙给这位顺毛,“我没事我没事,平安健康气色好,敬请放心。”
“我放个屁的心我!一路找你一路这心就往下沉,再找不着你心就从肠子里沉出去了!”元昶汪汪汪地吼。
“你这颗心不走寻常路啊。”燕七夸他。
“闭嘴你!真气死我了你!”元昶使劲瞪她,“看见我眼睛没有?!是不是满眼血丝?!知道我几天没睡觉了吗?”
“看到了看到了,除了血丝还有眼屎,挺热闹的还……你别眨眼啊。”燕七说。
“干嘛!你帮我擦啊?!”元昶气。
“不是,我怕你一眨眼它们就掉下来落我脸上。”燕七自我保护意识很强。
“!!!”元昶用生吞活剥的表情瞪她半晌,末了抓起她一只手摁在自个儿脸上乎拉了个翻江倒海才丢开,恨恨地道,“恨不能一口把你吞肚里!”
“我手上可沾着你自己的眼屎呢啊,我劝你最好考虑清楚,不要什么都乱吃。”燕七警告他。
“……”元昶恼火又无奈地瞪了她半晌,最终胳膊一软,整个身子栽扑在她身上,“我睡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