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原就不喜隋氏,如今更是对之连气带恨,可这也没有什么法子,隋氏的儿女都这么大了,甚而连外孙女都有了,再把她给休回家——这成何体统!不看亲家面子也要看着自己的孙子孙女面,这块臭肉这辈子是注定要烂在自家这口锅里了。
然而老太太却不肯就这么咽下这口气,隋氏闹这么一出万一让外头知道了,让大儿子还怎么做人?!颜面何在?!官威何在?!这个家这么多年来全靠大儿子一个人撑着,你隋氏添不了助力就罢了,怎么还敢扯他的后腿!
大儿子这次回来虽然说了要把隋氏接去别处养病,可老太太觉得必须要先敲打敲打隋氏才行,别以为做了错事就可以顺利逃掉,否则家下还要以为她老太太压不住儿媳妇!
老太太吃饱了饭就让大家散了,而后着人去风篁坞传话,让隋氏到她房里来——隋氏只不过是嫉妒发疯,又不是断手断脚,难不成连床还下不得了?
过了好半晌才见隋氏被燕四少爷和燕五姑娘一左一右地搀着来了,白着张脸,一副无精打采眼神木讷的样子,太阳穴两边还各贴了块膏药,老太太看着心下就是一阵冷笑:这会子倒装起弱不禁风来了,怎不见你手捅丈夫妾室的英勇了呢?!装!更是可恶!
心中再不高兴,也不好当着孙子孙女的面给他们的母亲下不来台,于是老太太便让大太太坐了,却叫个嬷嬷领着燕四少爷和燕五姑娘去偏厅用些点心,燕四少爷一宿没睡,闻言也未多想,只管跟着嬷嬷去了,燕五姑娘出门走了几步,却又借口要如厕,从另一条路拐到了老太太卧房的后窗,隔着一扇绿窗纱,静静地立在窗根儿细听起来。
卧房与堂屋终究隔着一扇门,燕五姑娘只能隐隐约约听见只言片语,偶尔老太太怒火上升才会调高音调,便听得一番断断续续的言语:“……如此善妒!……枉为人妇!……后头两个妯娌,你比得上哪一个?!……身为长妇,一不能事夫,二不能理家,成日一味在那些官太太圈子里钻营,可曾见你给小四小五钻营出一门好亲事来?!……你且看看老二媳妇是如何理家的?!你且看看老三媳妇是如何孝顺公婆的?!你再看看上门向小七提亲的都是什么样的人家儿?!……恪儿好歹也是天子近臣……将来的一家之主……若你这长媳不能……这个家岂不是要败在你的手里?!……这一回……三五年……好生闭门思过!”
燕五姑娘垂下眸,头顶的树影在玉白的脸上投下一片阴翳。
忽然之间,屋内爆发出燕大太太的嘶声叫喊:“我为了你们燕家生了两儿两女吃尽苦头,到头来你们却要卸磨杀驴!自打我进门时起你便看我百般不顺眼,想方设法地磋磨我!既是这般,当初为何又要登门向我家提亲?!这二十年来我在你们燕家殚精竭虑如履薄冰,每日里陪笑陪哭陪小心,把你们一家子当做佛爷般敬着供着,你们却又是如何待我的?!
“你说我不善持家,怎不看看自个儿是怎么死攥着中馈权不撒手的?!我才刚嫁进门那两年,动了公账上一锭银子你都要问上三遍,你可曾将我当做自家人看待过?!你侄女动辄从公账上讨要银子置地置铺置头面,你怎就一个字不说?!我在家中用米用面用口锅都要先经了你的同意,你倒要我如何持家才好?!
“你说我不能事夫,我这四个儿女又是如何生出来的?!你自己不许丈夫纳妾,却要屡次三番地往我丈夫的屋子里塞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你不懂吗?!说我善妒——呵,这世上哪个女人能不妒……我百般讨好,作小伏低,图的不就是个举案齐眉白首到老……你们却又做了什么?!你们姑侄两个沆瀣一气,一个把着中馈不肯放手,一个只管盯着长房内室一味想要塞妾进来破坏我夫妻和美,到头来却又将脏水泼在我的头上,说我无能,说我不能事夫,你们——其心当诛!合该千刀万剐!我这一辈子——我这一辈子尽是毁在了你们的手上!
“我恨——我恨!凭何我身为长媳不能接管中馈?!凭何我身为二品官眷还要被你们明嘲暗讽瞧不起?!凭何我要在你们面前事事恭卑处处忍让?!我隋大小姐在闺中也是自小娇养大的,几时受过这般的欺辱磋磨?!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就是想要逼死我,害死我,而后吞了我的嫁妆据为己有,是也不是?!从头到尾——从头到尾都不过是一场骗局——你们——不过是看中了我隋家的钱财,才设下了这弥天大局,苦苦骗了我二十年!你们骗我为你们生儿育女,把我当猴耍,当牛使,当笑话看,如今你们等不得了便露出了真面目,想要把我逼害致死,夺走我的钱,夺走我的儿女,夺走我的丈夫——是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