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脖子上的疤是一次以少打多的遭遇战中留下的,我所在的骁骑营只有三千人,在野外遭遇蛮子两万大军,当时大家都已抱了必死之心,没有一个人想要逃,只想着死前多拉几个蛮子垫背,还开玩笑说,一会儿去奈何桥头集合,看谁后头跟着的蛮子多,杀蛮子杀得最多的来世转成爷爷,杀得最少的来世转成孙子。
“与我结组配合杀敌的弟兄一直在变。
“他们每一个人死时的情形都印在我的脑子里。
“我亲手杀死过十三个弟兄。
“我们约好了,要死也不能死在蛮子手上,死在自己弟兄的手上才是这戎马生涯最完美的结局。
“要说我最不喜欢干的事,就是战后清理战场,因为根本分不清哪条肠子是自己弟兄的,哪块肝是蛮子的。
“做过最多的梦就是和死去的弟兄一起喝酒吃肉谈笑,然后上场杀敌,最后他们在梦里又死了一遍两遍十遍百遍,接着人从号角声中被惊醒,爬起身,提起兵器就冲出去迎战来敌,打着打着周围的弟兄全都被砍得血肉横飞,心中一惊,眼一睁,又醒了过来。
“杀乌犁王,不怎么复杂,我举戟,他招架,然后他没架住,我砍下了他的脑袋。
“如果问我这辈子所做过的最正确的选择,那就是参军,去塞北,做了一名骁骑兵。”
第401章 兵术 元昶的用兵之术。
战场上的故事总是充斥着血汗泪水与悲壮, 几个一年级的小队员甚至悄悄地红了眼睛,高年级的大男生们亦不由跟着元昶的讲述时而凝重, 时而愤怒, 时而唏嘘,时而激昂。战场, 永远是热血儿郎最向往的地方, 只因那是一腔抱负得所偿的荣耀之地,可今日所听到的这些故事, 让从小做着沙场梦的少年们体会到了战争的残酷与惨烈,十多年的执着忽然产生了动摇——比起荣誉加身,比起自证价值,他们宁可不要战争,他们宁可自己和身边的朋友一生只为衣食住行碌碌奔忙。
桌上的酒下得很快, 元昶口中未加任何修饰的故事反而更易令人身临其境, 故事里的人吃肉喝酒, 大家便也吃肉喝酒, 故事里的人举刀杀敌, 大家便也肌肉贲张满身杀气,情绪跟着一起一落,一敛一扬,不觉间外面已是华灯初上,夜色正佳。
逸兴阁的客流这个时候才正到波峰,又赶着是日曜日,整条画舫瞬间就已爆满,饶是如此还有客在不断进门,有不少人只能等在外面的甲板上,待里头有客吃完了才好再放进一批人去。
越是忙的时候就越有人来添乱,掌柜的正应付客人应付得满头大汗,便见着一位满身穿得金光灿烂的公子哥儿摇着扇子迈进门来,身后乌泱泱跟着一大伙五大三粗貌似他的家下的人,进门便叫:“给我家爷赶紧收拾个雅间儿出来!”
掌柜的一行擦汗一行陪笑:“爷,楼上雅间儿已经满了,要不您先……”
“满了?!”粗壮的家下牛眼一瞪,“让他们腾出来!我家爷今儿就要在这儿吃饭!”
掌柜的一听就头大,有钱有势了不起啊?!……是啊,就是了不起……唉,有钱是大爷,有势是祖宗。愈发作小伏低地陪笑说好话,奈何祖宗根本不理,直接带着人就往二层雅间区走,扇子一合,指着其中一间,惜字如金,只用眼神说话。
“我家爷次次来都是这一间,你赶紧让里头的人离开这儿!”下人立刻冲着掌柜喝道。
“这这这——”掌柜的快要急哭了,还待再拦,却早被那公子哥儿一脚踹开,身边家下见壮立时一涌而上,直接撞开那门就硬闯了进去。
这雅间里的客人倒是不少,足足占了四大桌,满桌酒菜吃喝正酣,见门被撞开不由齐齐停下来向着这厢看,每个人的脸上不明所以地带着澎湃的杀气,直让冲进来的这伙人不由打了个寒颤——这……怎么回事?
双方定定地互相盯视了片刻,壮丁们有点发虚:这伙小子明明年纪不大,怎么这股子杀气倒像是才刚在战场上杀了千儿八百的蛮子似的?!难道踏马的是塞北军的儿童团长大啦?!
一伙人不敢冒然行事,不由转头去瞅自家主子,等着他示下。
这位公子爷之所以这么横,当然也是有原因的,家里财大气粗不说,关键家里的亲戚还是当朝某国公……所以他不认识别人也认识元昶,定睛看时正瞅见元昶在那当间儿坐着,一手正端着酒碗,另一手指间夹着根鸡骨头,手肘支在桌上,歪着头淡淡地看着他,这一对上目光,公子爷的俩腿就是一软。
当今最得皇上宠的小国舅爷啊!小时候大闹天宫就得宠,如今杀敌载誉归来就更被上头宠上天了,谁惹得起啊?!谁敢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