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立即联想到刘秀他们,心里绷紧了一根弦,焦虑难安。
“你们难道没想过那些人也许能推翻新朝、光复汉室?”我状似无心的不答反问。
那家的女人瞪着一双茫然的眼睛,扭头去看丈夫。那男人撇了撇嘴,嘀咕道:“谁当皇帝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们这些平头百姓所求的无非是三餐温饱,一世太平罢了。”
我微微一震,讷讷的说不出话来。
因天色已晚,城门关闭,我只得在这户人家搭的草棚子里和那三个孩子挤了一晚。第二天准备进城的时候,发现城门口聚集了许多官兵,城内固然有成群结队的人拼命想往外挤,城外亦是围了一圈人翘首观望。
官兵却是将城门死死守住,挥舞着手中的长戟铁戈,强行将围堵的百姓驱散开,甚至还把那些想出城的百姓逼回城内,将才打开的城门重新紧紧阖上。
“怎么回事?”我大惊失色,一种不祥的预感浮上心头。
嘈杂的人声淹没了我的声音,没人回答我的问题,城内的百姓哭爹喊娘,城外的一些壮丁男子纷纷涌上前与官兵理论。
“为什么不让我进去?”
“我爹娘还在城里没出来呢……”
“你们不能这么不讲理……”
乱哄哄的场面持续了将近半个时辰,城楼上突然爆出一声厉喝,压住了底下的吵嚷声。众人一怔,纷纷扬起头来。
朝阳刺眼的照在城楼上,城楼上除了严守以待的士兵外,正中还站了三四名深衣长袍的男子。
为首的那位,唇留两撇髭须,身材虽不见得高大威猛,然居高临下却有种睥睨的傲气。我心下微凛,恰见左右百姓无论男女老少纷纷跪下地去。我不敢造次,忙混在人堆里屈膝跪下,地上坚硬的小石块硌得我膝盖生疼。
城楼上有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喝斥道:“都想造反了不成?你们是不是都不想要脖子上的脑袋了?”
我听这话颇嫌这说话之人蛮横粗鲁,忍不住好奇的问了句:“此人是谁?”
跪在我左侧的男人侧头横了我一眼:“真乃无知妇人,连南阳郡太守甄大人都不知么?!”
我不觉一愣。
南阳郡守甄阜!这个人我岂会不知?
按照刘縯他们的计划,立秋谋动时第一个想要绑架挟持的就是此人!只是素来闻知其名,却始终不知其样貌长相,今日得见尊容,实在超出我以往的想像。
只听甄阜在城楼上发话道:“近日有逆贼作乱,是以奉陛下谕旨,本官下令关闭城门,这期间若有胆敢擅闯擅离者——斩首!”
城下一片响动,有应声磕头的,也有起哄发牢骚的,那些官兵随即冲了上来,从人堆里揪出两三个闹得最凶的,推推搡搡的把人绑了就走。
我从地上爬了起来,有些茫然的望着城门。
甄阜还活得好好的,显然刘秀他们试图占据宛城的计划并没有成功。眼下这等虚张声势,紧闭城门,四处搜捕,看着叫人心惊胆战,然而从侧面看,却未必不是件好事。起码我知道,现在那些被镇压的人里头必然还有漏网在逃的。
我在心里暗暗祈祷,但愿刘秀平安无事,属于漏网之列,没有被甄阜他们抓到。
只要一想起甄阜对待李通家人的手段,我便不寒而栗。
无法想像若是刘秀落在他手里,会是何等样的惨状!
我用马肉跟流散在城外的居民换了些许生活必需品,然后在宛城城外静守了七八天。就在我望眼欲穿,几乎想放弃辗转回新野的时候,宛城的封锁终于解禁了。
城里一无改变,仍是一幅充满了生气勃勃的景象,我站在街道上,远远的望着已成废墟的李府,心里却是一阵阵的发涩。
等了这么多天,换来的不过是清冷萧萧。偌大的宛城,以我一人之力,根本无法查探到刘秀他们的踪迹。
在郡守衙府前,我找到一张缣帛告示,写明某年某月某日诛杀叛逆数十名,那一长串的名字看得我两眼发晕,几乎腿软得瘫到地上去。
强撑着一口气,将那些人名一一察看下去,连看三四遍,确定上头没有我熟识的人名,这才颤颤的离开衙府,离去时只觉得手足冰冷,浑身无力。
看完告示后心里的不安却始终难以消散,郁悒的感觉一直重重的压在胸口,思虑再三,我终于决定放弃回新野,毅然南下蔡阳。
从宛城徒步回新野,已是困难重重,去蔡阳更是翻了一倍的路程不止,更不用说这其间我还得横渡一条沘水。
这一路摸爬滚打,我甚至因为不熟悉路况而走岔了道,历经风餐露宿后终于在十月初赶到了蔡阳。
刘秀家我虽去过两次,可每次都是乘着马车去的,到底该怎么走我可实在说不上来,只是清楚的记得南阳颗粒无收,只有刘家的田里种出了庄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