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陛下与我,各取所需罢了。”
“贵人精神虽然不错,面色却还不是很好,平时还是多注意休息,不要太操劳为好。”
我一顿,万万没想到他会突然说出这么句体贴人的话来,再打量他的神色,却仍是冷冷淡淡,这副性子倒和纱南如出一辙。
我收了竹卷,在床角寻了个义王练习女红时缝制的靠枕垫着臂膀,懒洋洋的歪着半边身子,似笑非笑的盯着他。
阴兴见我目不转睛的直视于他,居然羞赧的撇开头去,闷声:“舞阴长公主与梁统世子来往颇多,你也得注意些。”
“嗯?”
“若是可以,不妨让陛下许了这门亲事。梁统在河西那帮臣僚士大夫中颇有声望,若能与梁家结为姻亲……”
我打断他:“义王年纪尚小,这事先顺其自然吧。等她及笄成人,爱不爱下嫁梁松,都随了她。”
“儿女婚姻,事关重大,如何能随了孩子的意?”阴兴不满的提高音量。
我不咸不淡的说:“当年大哥如何待我的亲事,如今我也不过是依样画葫罢了,难道我画得不像么?”
阴兴面色大变,无语凝咽,默默的垂下头去。
我干笑两声,缓和气氛的打起了圆场:“说到亲事,我倒想起一件事来。君陵,你可见过那个礼震?”
“没有。”阴兴不解的看我一眼,又马上将目光投向纱南。
纱南随即答道:“奴婢不曾见过,但父亲曾向奴婢描述过,称此人相貌俊朗,颇有正气。”
“哦?能得子山如此赞许,应该不会相差太大。”
阴兴见我笑得怪异,不由狐疑道:“可是又有了什么主意?”
“此人有情有义,若为夫婿,想必婚姻当谐。”我垂目轻语,“陈敏年岁不小了……”
赵憙
继欧阳歙之后,扯出来的第二位权贵人物乃是宗室刘隆。更始元年,刘秀持节北上,刘隆毅然弃官追到射犬投奔,他的妻子儿女当时都安置在洛阳。两年后,刘隆随冯异攻打洛阳,共拒朱鲔、李轶,李轶却因此将他的妻儿尽数杀害。
平心而论,刘隆对汉室江山所做出的贡献和牺牲是不容忽视与抹杀的,他是功臣的代表,建武十三年的增邑,被封为竟陵侯。刘秀作为建武帝,为了江山社稷、黎民百姓能够舍得弃掉这只卒子,我作为东海公的母亲阴贵人,却不能不出面保他。
是时,十二月初,皇后郭圣通临产,诞下嫡皇女。我借此授意朱祜等一班老臣上疏求情,最终这次因度田不实,舞弊贪污者十余人诛死,唯独刘隆以功臣之名,侥幸留下一条性命,贬为庶民。
建武十五年十二月廿七,关内侯戴涉继欧阳歙之后被任命为大司徒。同年,安平侯盖延薨。
建武十六年九月,河南尹张伋,以及其他各郡太守十余人,被指控丈量田亩舞弊,逮捕下狱,全部处死。
为了将度田令有效的实施下去,刘秀使用了前所未有的强硬手段,打击目标相当明确,先从位高权重的三公之一的欧阳歙下手,再是宗室代表刘隆,最后是相当于现代省长级别的太守以及相当于首都市市长的河南尹。各个级别的政客,尽数囊括其中,一时间,建武帝凌厉且坚决的手段让朝廷内外臣僚皆是惊惧莫名。
刘秀采用这等严刑酷法,杀了一批最典型的官吏代表,虽然有利于君主专制,却无法解决度田的根本问题,反而加剧激化了矛盾。各郡国不断有百姓受不了因为度田造成的盘剥而奋起造反,除了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外,一些中小富豪地主也纷纷叛乱,抵抗中央的度田令。青州、徐州、幽州,冀州四处,尤为严重。
刘秀肩上的压力空前巨大,一面要推行度田,严打贪官污吏,一面又要派兵到各郡国征剿叛军乱民。
我虽然隐匿内宫,深居简出,然而无论宫内还是宫外所发生的动向,却是了若指掌。刘秀其实对自己杀了那么多官吏一直耿耿于怀,他本不是个心狠毒辣之辈,虽然处在他这样一国之君的地位,厉刑已是无法避免的一种手段。
他在我面前有时候长吁短叹,黯然神伤,我审度着满朝如今能称得上两袖清风,与度田无利益之妨,置身事外之人除马援外,再无第二位合适人选,便让马援伺机开导,但似乎收效甚微,刘秀在短短的半年内遽然苍老。
十二月初六,才刚满四十五周岁的刘秀,双鬓如雪,除了笑起时还保持着一份永恒不变的纯真外,他看上去已宛若一位垂暮老者。
瘦削,清癯,苍白,憔悴……
我心疼他,疼得一宿宿的难以入眠,却只能看着那长燃不熄的宫灯一遍遍的垂泪,恨自己没能力能够帮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