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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汉光武·秀丽江山(二十四史系列) 四卷完结(377)

“所以才说你糊涂!”他毫不客气的指责,“陛下之前所做种种,尚不足以撼动士族利益的根本,皇帝要权,只要不夺利,底下人自然也能退而求其次。但度田事关重大,尚无先例可循,你以为陛下就一定能赢得了?”

“为什么赢不了?”我不敢说其实自己心里也是胆怯的,打架斗殴我是高手,但说到玩政治,我怎么玩始终只能算菜鸟一只。我能依赖的不过是刘秀!相信刘秀,相信他选择的时机和决策。

阴兴冷笑:“看来你已经完全失去了判断力,我连你都无法说服,又如何能说服陛下?也罢,道理讲不通,你只静待结果吧,只怕到时前功尽弃,你后悔也迟!”

那一日,我和阴兴闹得不欢而散,最终我也没能悟透他说的话哪里有理?既然之前的罢兵权、封皇子都能顺利进行,没道理度田会赢不了。更何况,无论从哪个角度分析,我都觉得施行度田令对国家,对百姓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然而,在我看来有百利而无一害的度田令,甫一推行,便遇到了巨大的阻力,而且这份阻力的强大程度远远超过了我和刘秀的预估。

阴兴之后再没有进宫,但是影士传递回宫里的消息却一次比一次多,一次比一次令人心惊。度田令推出后,各州刺史,各郡太守,不敢得罪当地的士族豪强,便将丈量田亩的数目转嫁到百姓头上。他们以度田为名,把百姓赶出家门,把百姓的房屋、村落都算是垦田之数,以此扩大丈量数目,搞得百姓怨声载道。

拿着这些滴血涕泪的简牍,我手抖得分外厉害,心里有个声音反复的问自己,难道真是做错了?

可是,箭已发,断难收回了啊!

“娘,我跟你说件事。”刘阳掩饰不住喜悦,眼角眉梢都沾染了这份自得,“父皇审阅各郡奏章时,偶得一份陈留郡的吏牍上写着‘颍川、弘农可问,河南、南阳不可问’的字句。今儿个早朝,父皇诘问那名相关的官吏,他却唬弄说是在长寿街上捡来的,你说可笑不可笑?”

我眼皮突突直跳,心悸的问:“然后呢?”

“然后?然后躲在帷幄后听朝的太子哥哥也不明了,还问我知不知道原由,我就说,那木牍显然是陈留郡吏对下臣的指令,让他们打探其他郡县田亩丈量的结果。我故意说得大声了点,结果父皇和满朝大臣都听到了,父皇就问我:‘如果真是这样,那为什么又说河南、南阳不可问呢’,我答:‘河南是帝城,多近臣;南阳乃帝乡,多近亲;田宅逾制,不可能核准。’结果父皇当场命虎贲将出列诘问那名官吏,吓得他马上说了实话,与我的推论并无二样。娘,孩儿这回是不是很争气?父皇对我大加赞扬……”

“河南……南阳……河南……南阳……南阳……”胸口郁闷得快要透不过气来,眼前忽明忽暗,终于,我撑不住那股头重脚轻的眩晕感,人直挺挺的往后倒了下去。

“娘——”

耳蜗里嗡嗡作响,在我倒下去的瞬间,我能清晰的听到刘阳的呼唤,以及随之而来纷乱的脚步声。

为什么……为什么之前就没想明白呢?

“原来你从没明白过!”

原来你从没明白过……

从没明白过!

那样严厉的斥责居然没有敲醒我的榆木脑袋,原来我真的从没明白过……

福祸

虽然年少时身体曾受过重创,但入宫后因为将养得很好,除了心绞痛的毛病偶尔发作个一两回,阴天下雨膝盖风湿疼痛外,我的身体向来健健康康,即使小小的风寒也不曾患过。

我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躺倒在床上,头重脚轻,四肢无力,连续七八天想爬都爬不起来是什么感觉。太医诊断说是忧思过度,加上年少时不注意保养,落下了沉疴宿疾,为今之计适宜静养。

苦涩的药汁喝了一盌接一盌,直到喝得令人作呕。

“你不是要去接见谒者么?”黑黢黢的药汁盛在木盌中,纹丝不动的端在那只白皙的手中,药汁黑亮得倒映出他的眼眉,一如以往的微笑中多了一份忧虑。

“等你喝完药就去。”

固执的人!明明那么固执的人,却总能保持着那么温馨的笑容,让人无法拒绝。

人人都说他温柔仁慈,又有多少人能够了解他性格背后的坚忍与执著?

我伸手接盌,他摇了摇头,将手挪开。我没法可想,只得勉强撑起脖子,就着木盌屏息一口气将酸苦的药汁强灌下大半。

“呼——太难喝了,这样一天三顿的灌水,哪里还吃得下饭菜?你让太医想想法子,下次能不能吃药丸,不要喝药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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