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快速的垂下眼睑,低头吩咐尉迟峻:“走吧,去见大司马!”
“诺。”尉迟峻加快脚步。
与邓禹身边擦身而过时,他低低的说了句:“我等你……”
尉迟峻的脚程极快,我只听见这三个字,后面的便再也听不清了。然而恰是这三个字在我伤痕累累的心再次狠狠的扎了一刀。
我果然是个笨蛋!当初既然能对邓禹狠下心肠,理智的处理自己在这个时空的情感纠葛,为什么一碰上刘秀,就自乱阵脚,全盘皆输了呢?
我不禁自嘲冷笑,摇摇晃晃的看着尉迟峻踏上一级级的台阶,最终上了大堂。因为处得高,眼波流转间已将堂内各色人物尽收眼底。
刘秀高居首座,原以为他见到我时至少也该有些内疚或是自愧、惊慌的神色,却没想他正坐于席,面不改色,居然连半点异常反应也没有。
我的心愈发往下沉,如堕冰窟,身上一阵阵的发寒。
“这位是……”刘秀身侧坐了位四五十岁的长须男子,略略抬起上身。
我只瞥了一眼,便觉目眩头晕,那人的五官到底长什么样也分辨不清了。
傅俊道:“这位是护军阴戟,刘公一路北上,多亏有他一路扶携。刘将军莫要瞧他年纪小,阴护军的一身武艺可是出类拔萃,数一数二的厉害!”
“哦,是么?”那人哈哈一笑,赞道,“那可真是年轻有为,令人钦佩啊!”
尉迟峻将我安置在末席,退下时在我手心里写了个“植”字,我顿时明白,原来此人便是昌城主人,新封的骁骑将军刘植。
我原为质问刘秀娶妾之事而来,可现在刘秀却像个没事人似的端坐高堂,底下更有数十位将士齐聚一堂,且半数以上的人是我所不熟悉的新面孔。这里更像是正在商讨军务的会议室,这般严肃的氛围下,顾虑到我此刻的身份,一时反倒不好发作,只得按捺住性子坐在末尾。
然而脑子里却是十分混乱,他们在讲什么我完全没听清楚,眼前一幕幕闪过的尽是这些年与刘秀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从相遇、相怜、相伴,再到允婚下嫁,然而是不是注定我们只能走到这里,注定无法相爱,更无法相守?
因为他是两千年前的古代男子,因为我是两千年后的现代女子,因为有了两千年的时代鸿沟,所以……婚姻、道德、习俗、文化,这些看不见却真实存在着的差距终于还是将我俩阻隔开,像是一道无形的墙,永远无法逾越。
恍惚间,马成的大嗓门突然将我游离的神志拉了回来:“刘公,这等美事,有何不应?你还在犹豫什么?”
我猛地一震,眼睫颤颤的扬起,脸转向刘秀。
刘秀并未看我,低头目视身前,微微拈笑:“秀已娶妻……”
任光笑道:“哎呀,知道知道,世人皆知刘公那句‘娶妻当得阴丽华’!我们没让你娶妻,只是纳那刘扬的外甥女做妾……”
冯异不冷不热的说:“刘扬是何等样人?他的外甥女又是何等样人?岂肯轻易屈为妾室?”
臧宫悄悄瞥了我一眼,犹豫着说:“妻妾总有先来后到之分,阴丽华……名分早定,断不可更改。”
我的一颗心堵到了嗓子眼,只觉得胸闷难受。看样子这事比我想象的更离谱,他们现如今一个个的,不管对我的身份知情的还是不知情的,所考虑的并非刘秀该不该纳妾的问题,而是该如何妥贴安置这个妾室的身份。
我攥紧拳头,嘴里轻轻嘘着气,这会儿真是连动怒的力气都没有了。
“妻……秀已有了,妾……不需要!”刘秀忽然在众人的争执中站了起来。
“刘公!”刘植叫道,“我与那真定王磨了五天五夜的嘴皮子,他最后愿以外甥女嫁与刘公,此乃化干戈为玉帛的天赐良缘,刘公为何不允?”
刘秀脚步没停,径直走到门口,面朝我,背向刘植,缓缓一笑:“娶妻丽华,夫复何求?”
“刘公——”邳彤一声厉喝,“大丈夫能屈能伸,这桩婚姻从眼下看来无非是有些受人胁迫,非刘公意愿。然而同盟联姻,娶一女子而得十万兵力,何乐而不为?在我等看来,此事有百利而无一害,刘公为何要如此意气用事?”
刘植劝道:“天子一聘九女,诸侯一娶三女,刘公两女,并不为多。刘扬亲附,若不结为姻亲,如何肯真心归降?刘公情系发妻阴氏,此心天地可鉴,我想阴夫人识大体,自然不会介意妒嫉。况且……刘扬的外甥女郭氏并非凡女,与公有缘莫要错过!”
刘植话音刚落,任光及时附和:“伯先所言甚是,刘扬的父亲真定恭王刘普实乃景帝七世孙,他的妹妹人称郭主,贵为一国翁主,身份显赫,所嫁郡功曹郭昌更是曾把数百万田宅财产让与异母兄弟,举国震动,人称义士。郭昌早卒,儿女幼小,郭主带着一双儿女投奔兄长,刘扬待外甥视若己出……刘公,郭氏人品家室,皆属上流,莫说做妾,便是扶为正室,亦是门当户对,绰绰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