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兴嗤然冷笑:“果然姐姐整日捧着一册《尚书》,不是白费的眼力,儒家礼仪倒是真学到了不少。”
我沉下脸不开口,他不提以前的事还好,只要提到以前的事我就无话可接了,一时无以应对。
“听大哥说,”冷不丁的,他突然冒出一句,“这一回大病初愈,姐姐倒是因祸得福,脱胎换骨了。”
“哦?”我干笑两声,心虚的垂下眼睑,“哪有这般神奇的事,脱胎换骨……”顿了顿,忍不住好奇的问,“弟弟以为姐姐以前是如何样的人?”
“姐姐是个无用的人!”没想到他回答得如此爽快,似乎根本不用多加思考,“和娘一样……”
我吃惊的抬头,只见阴兴规规矩矩的跪坐在床下,俊朗的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悲哀:“娘亲的胆小怯懦,让我们姐弟三人从小饱受冷眼,若我仅仅有个无能的母亲也就罢了,偏生姐姐……更是丢尽阴家脸面,让人觉得你是个图招非议,惹人笑话的傻子。”
“我……”莫名其妙的挨了一通骂,我摸了摸鼻子,硬着头皮假装委屈。
“和懦弱的姐姐想比,我更喜欢强悍的大哥。”他站起身来,缓缓走向门口,“所以,假如你之前真的病死了,我是不会难过的……一点都不会。”
“你——”我脊背绷紧,刚刚坐直身子,阴兴已头也不回的迈出房门。
“这家伙……还是人吗?”我气愤得一拳捶在案几上,“自己的亲姐姐病得要死了,居然说不会难过?”我摇着头不敢置信的叫道,“阴丽华啊,你到底是什么人哪?做人怎么有你这样失败的?人缘混得那么差劲,你还真不如死了好!”
转念一想,估计阴丽华还真是受不了这样的家庭环境,所以当真挂了,然后老天爷抓了我来顶包。
“我去你妈的,这什么跟什么嘛……”
正不停的抱怨,忽然门外响起一个稚气的男声:“姐姐,我可以进来么?”
我连忙闭上嘴,起初还以为是阴兴去而复返,可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大可能。
“好,请进。”
门被轻轻打开,一个约摸八九岁,却和阴兴差不多高的少年慢腾腾的跨进门槛,双手高捧一卷帛画。
“姐姐!”他弯了弯腰,算是行礼。
我狐疑的瞧了他两眼:“你是……”
“我是阴就。”
阴就……阴家的第三子,“我”和阴兴的同母弟弟。
和阴兴相比,阴就明显偏瘦——阴兴脸型与我相似,长相颇显斯文秀气,阴就却是国字脸,肤色稍黑,乍一看神情猥琐,不是个第一眼就很讨人欢喜的孩子。
“有什么事么?”
阴就低着头答:“大哥传话,姐姐虽因身子不适退席,然祖宗不可不拜。是以让我奉了祖宗画像来悬于姐姐房中,姐姐当日夜祭拜叩首,不可忘本。”
没想到他其貌不扬,说起话来却是不卑不亢、有模有样,我忍不住笑道:“好,那就麻烦你给挂上吧。”
“诺。”
他麻利的走了进来,将帛画缓缓铺开,悬挂于墙。那幅画像初看时没觉得怎样,反正古代的人物像貌似都差不多,可是再仔细看了两眼,我忽然有种眼熟的感觉。
脸是看不出有啥分别的,只是那人的姿态动作很是眼熟,熟得……不能再熟!
“等等!”我忽然大叫,“这……这是谁?”
我从床上直接跳了起来,大步走下地,阴就诧异的回头看着我。
我盯着那张帛画,越看越觉得可疑,这上头所描绘的人物、背景,怎么那么像我乡下祖爷爷家堂屋上挂的那幅?
“姐姐。”阴就估计被我的样子吓着了,小声的解释,“这是宗祖的画像呀!”
“宗祖?他……是不是姓管?”
“是,宗祖名讳修。”
“管修?!”我怪叫一声。老天,开什么国际玩笑,还真是同一人?我一把揪住阴就的衣襟,“管修怎么会变成阴家的宗祖?他明明是姓管的!”
“姐姐……”阴就吓坏了,慌张道,“姐姐你……你怎么忘了,阴家的先祖原就是春秋管仲公!”
管仲!
我有些犯晕,作为管家的一份子,我自然比谁都清楚这位管仲大人是个何等样的人。只是……这不是个架空的时代么?怎么可能会出现管仲这样的历史名人?
姓阴的怎么又会和姓管的扯到一块去?
“姐姐真的不记得了?”阴就见我发愣,有些同情的看着我。
我默默点头:“脑子里很乱,弟弟能告诉姐姐,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嗯。”他轻轻点了点头,拉着我一同跪在席上,“阴家的宗祖管修,乃是管仲七世玄孙,当年宗祖由齐国迁往楚国,曾做‘阴邑’的大夫,时人以地为姓,称之为‘阴大夫’,后人乃改姓阴氏,这便是我阴氏一族的起源。秦汉之际,阴氏方迁往新野,世居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