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托加快脚步,眨眼间便将舍礼甩下一大段距离,当先一步冲到了正屋门前。
正屋门廊下站着一溜的奴才仆妇,有几个胆大妄为的正贴着窗户偷听,时不时紧张地露出惊讶表情。岳托赶到跟前时,那些人吓得直做鸟兽散,瞬间逃得没了影,有些不够机灵地直接腿软地跪了下来。岳托冷哼一声,因惦记着屋里情形,顾不上与这些奴才计较,耳听得屋里济兰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就连向来端庄自持的萨茵竟也失声惊呼起来,岳托哪里按捺得住,一脚踹开门,冲了进去。
东首进门拐过灶间,便是明堂,屋里一片狼藉,原本摆在万字炕上的物件,不管是瓷器还是家具,统统被掀翻了砸在地上。济兰跪在进门口那片碎瓷片堆里,平时梳得油光呈亮的头发凌乱如鸟巢,身上没穿外袍,仅着了一袭中衣,领口开着,露出丰腴白皙的肌肤。
岳托打了个愣,情不自禁地闭了眼侧过头不去看她。侧首顺目望去,北炕上背光立着一高大的身影,手里擎着把出鞘长刀,刀尖正指向屋顶。萨茵站在炕下,一副想靠近却不敢靠太近,惶惶恐恐,生怕刀剑无眼。
“哥——救命!哥,救命!”第一个瞧见岳托进来的却是趴在梁上,狼狈不堪的硕托。
硕托衣衫不整,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爬上梁去的,这会儿跪爬在狭窄梁木上,身子犹如秋叶般摇晃着,仿佛马上就要掉下来似的,看起来叫人心惊胆颤。
“哥——救命——救我!阿玛要杀了我——”
代善浑身微颤,光线昏暗下虽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从他僵硬的动作也能明显感觉出他的愤怒。
萨茵颤声劝说着:“贝勒爷,您消消气……”
“哥——”
“噗……咳!”代善身子一震,竟生生呕出一口血来,从炕上一头栽下。
岳托震惊:“阿玛!”
岳托一个箭步冲上,及时托住代善栽倒的身体。代善刀未离手,口中嘶声叱道:“孽子!”举刀朝岳托头上劈了下来。岳托急忙一个翻滚,那刀擦着他的肩膀斜斜砍下,噹的声砸在炕沿上,将炕沿劈裂了道口子,木头与砖泥碎屑迸飞。
萨茵拖开岳托,慌里慌张,犹如老母鸡护幼雏般,她极为害怕,可再怕也没在此刻有一丝退让。
“贝勒爷,贝勒爷,您消消气……”
“让我进去——”门廊外有个婆子撕心裂肺的嚎叫着,被人拽拉着不让她进来,可那破锣似的哭喊声如惊雷般传了进来,“大贝勒!您怎么那么狠心!您不能杀硕托阿哥啊!我的硕托啊——放我进去!混蛋啊!”
硕托趴在梁上嚷:“奶娘!救我——救我——乌日多克!乌日多克——”
“硕托啊——我的二阿哥啊——我苦命的福晋啊——”苏宜尔哈边哭边挣扎,她后头紧跟着乌日多克,奴仆们不敢与乌日多克较劲,在乌日多克的呵斥下,只得犹豫着放开苏宜尔哈。苏宜尔哈稍一脱困,便使出了吃奶力气撞开前头堵门的两个小厮,整个人踉跄着跌撞进门。
“奶娘救我——救我——”硕托面如土色,痛哭流涕。
“我的二阿哥啊——”苏宜尔哈连滚带爬的冲了进来,看见代善手持长刀正在狠命劈柱子,若把硕托比作那跟柱子,只怕此刻代善剖他心肝将之剁成肉泥的心都有了。
苏宜尔哈肝胆欲裂,扑过去一头撞在代善后背上:“大贝勒你个丧良心的!你如此待二阿哥,你对得起大福晋吗?你对得起……”
代善一听“大福晋”这三字,胸口那把火灼烧得更旺,偏他面上却是惨白了一片,瞧不出一丝怒意,一双眼冰凌凌的颇为渗人:“别和我提她……”
苏宜尔哈气得眼冒金星,只萨茵瞧出端倪,知道代善气头上误解了,忙道:“贝勒爷,您瞧在堇哥姐姐的面上,饶了硕托性命吧!”
代善滞碍,一时未曾反应过来:“堇哥?”
岳托本是跪在地上一副任凭父亲发落,恳求父亲息怒的样子,这会儿见父亲念着这名字竟是一脸陌生的困惑,心中大恸,猛然从地上一跃而起,五指并拢成掌刀状快速劈在代善手背上,代善吃痛手指脱力,腰刀脱手坠下。岳托掌心一翻,已灵巧地将刀柄接于手中,迅速退了一步。
这一番动作一气呵成,待代善反应过来时,岳托已站在萨茵边上,冷眼瞅着他:“阿玛,您大约只记得玛法有个未过门的妻子叫东哥,却不记得您有个元妻叫堇哥。李佳堇哥,那是我和硕托的亲生额涅!”
第七章
代善身子晃了晃,一屁股坐在了炕沿上,低头沉默。
苏宜尔哈哭喊:“都是报应!都是报应!你与你阿玛的女人偷情通奸,不知廉耻,败坏伦常,气死了大福晋!如今天理循环,因果报应,你的儿子睡了你的女人,你又有什么可恼可气的?你凭什么杀硕托阿哥!有道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若你今日要为此而杀硕托,当年你和东哥在家中私会偷情,你早该被大汗杀了几百几千回了,哪里还轮得到今日你故态复萌又去勾上了阿巴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