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外婆放下手里瓜,“芬妮跟蕊蕊同岁,都是要上初三了吧。那可得抓紧,考不上学,回家可得挑河工去。她家就她跟她姐chūn妮俩丫头,肯定得出个劳力。”
林鑫愤愤不平:“就该让蕊蕊也尝尝那滋味,成天就知道玩,不肯学习。”
外婆护短的很,连忙摆手:“那可不成,我们蕊蕊将来当个厨师也行啊。你妈都考出去了,你们都是吃国家粮的城里人,可不能再回来种田。”
林鑫头疼:“她三分钟的热度,真要她当厨师,她的身体哪里吃得消。”
上学不一样,起码将来毕业可以坐办公室,不用gān体力活。
妹妹从小体弱多病,要是初中毕业没学上,将来就是进工厂三班倒,她也扛不住。
外婆笑着摸摸大外孙女的头发:“别犯愁,船到桥头自然直。国家这么大,总有蕊蕊一口饭吃。”
“可难说啊。”林鑫自言自语一般,“就这几年的功夫,光江州就倒闭了好两家厂。农村劳动力过剩,肯定要去城里寻找更多的工作机会。工作岗位就这么多,越到后面竞争压力越大。”
外婆想得开:“真正不行啊,让蕊蕊到村里小学代课也行啊。想想办法,咱们给她改户口,顶人家不上学的孩子再考一回。说不定她年纪大点儿,就知道要学习了。”
林鑫抓住话尾巴:“村上小学又缺老师了?”
“可不是,就一个正式老师,其他都是代课的。政策又变了,转正没希望,好几个都去南边打工了。初中状况也不好,好几个下海了,今天一个中专都没考上,剃光头。”
此时的中专毕业生因为包分配,又是国家gān部身份,所以中专比高中更吃香,录取分数也更高。
林鑫叹了口气,喃喃自语:“说到底,还是钱闹的。”
外婆点头笑:“可不是,要么给人稳定要么给人钱,总得图一样吧。”
说话的功夫,芬妮已经尽职尽责地将恨不得挖光郑家村蚯蚓的林蕊拉回家。
垂死挣扎的林蕊还在指挥表弟:“养蚯蚓,用海虾壳子喂jī,jī屎养蚯蚓,蚯蚓再喂jī。”
林鑫没憋住,拍了下妹妹的脑袋瓜:“你还给我复合养殖了?”
“那是,农业致富新思路,复合养殖。等着吧,总有一天,小龙虾会走向世界称霸全球。”
林鑫按耐住翻白眼的冲动,从书包里头掏出妹妹的数学书:“来,你先走向数学再说。”
外婆立刻按照电视上的法子,将西瓜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然后让她们自己用筷子插着吃。
“蕊蕊啊,和芬妮一块儿,跟着你姐好好学习啊。晚上外婆煨jī汤,好好给我们蕊蕊补补。”
林蕊想哭。
外婆,对于她这种一看到就犯困的学渣来说,学习的痛苦根本无法用jī汤来弥补。
“外婆,jī汤里头我要加蘑菇。对了,外婆你们还可以养蘑菇养木耳。”
林鑫忍无可忍,狠狠地揪住妹妹的耳朵:“你再废话,我直接剁了你炖汤!”
林蕊一想到她大姨是医学院的高材生,吓得立马老实了。
摸着良心说,1988年的初中数学真算不上多难。
只是对林蕊而言,坐着看正经书就是煎熬,仿佛有小虫子爬在背上,她浑身都不舒服。
最关键的是,她根本没有学习的动力。
她妈当年根本没继续升学啊。
初中毕业直接工作,从河校临时工打字员gān起,转正后临时抱佛脚教过两天船舶英语,然后就成了高级职称的教师。
河校一改制,被收编为中央某直属单位的培训中心后,她妈顺理成章正科到手,开始十五年的工会生涯。
局里头gān部提拔讲政策。
工作头两年被人yīn了没入党成功的她妈因祸得福,凭借“无(无党派或民主党派人士)知(知识分子)少(少数民族)女(女性官员)”得天独厚的优势,不满四十岁就顺利升到副处,主持工会工作。
一般工会都是局里头实权部门领导要退居二线时养老的地方,铁打的副处,流水的领导。
可偏生她妈走的是锦鲤路线,本来要到工会养老的某实权领导晚节不保,被巡视出问题了。
一堆人为着这正处名额明争暗斗,都成乌眼jī了,最后大饼却落到了她妈头上。
因为关键时刻她妈坐得住,坚持认真工作,一点儿都不给领导添乱。
这条康庄大道摆在眼前,好比华山索道一路直上顶峰。林蕊当然要坚持既定路线方针不动摇。
当然,自己爬山也许能够看到更多风景。
可是路线不明的情况下,登山的人有可能走偏了,在山中徒劳地转圈圈。
也有可能以为前面是路,结果一脚踏上去却是万丈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