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夫人毕竟是个思想老旧的女人,她觉得这种人为方式甚至经过基因配种诞生的孩子,根本算不得是个人——那样子太可怕了,她根本无法想象。
“妈,您想清楚,要是三弟死了,您姑且能接收他的股份,但是之后,您还能依靠谁呢?筠雅?那个被爱冲昏头的女儿?还是王家那几个人?”
“妈,其实您最疼的还是三弟,其实不只是您,我也觉得三弟底下一定有些什么动作,爸爸当年走了之后,还留了什么给三弟。只可惜三弟守得太紧,不过他要是这样死了,那些东西,就全数作废了。”
任潇洋机械地说着每一句话,最后,他扔下一句:“妈,我也不想这样的,我也不想拿我的亲孩子当筹码,但是三弟要是这样死了,我也讨不到好,我们是各取所需,不是么?”
在任潇洋走出房门的时候,任夫人终于坐倒在地,她看着矮案上的那份让渡书,脑子里闪过的东西太多了,最后却是她的亲儿子——三儿抓住她的手肘,痛苦地微睁着眼。
霎那间,她想起了那个女人。
那个唯唯诺诺的,怀着孩子,在角落含着泪,悄悄地看着她和定邦的可怜女人。
作孽。
这简直是作孽——!
她慢慢地吸了口气,站了起来。
她输不起,作为一个母亲,还有作为一个女人。她打开那份资料,用一个晚上阅读了所有细节。
隔天,她找来了任潇洋。
他们都得到了满意的结果。
当天下午,她就去医院探望亲儿子。
任潇云躺在病床上,他迅速地衰弱下来,已经神智不清了。任夫人坐在病床边,紧紧握着儿子的手。
她先是哭,然后笑,最后露出一丝诡谲的笑容。
她摸着儿子凹瘦的脸盘,轻声说——
“三儿,你别怕,你有救啦……!”
这个协议就这么被秘密地定下了。
而其中究竟有多少人知道,这又是怪难说的,至少,外界所看到的是——任家大少奶奶不足月就诞下一个健康的小男娃,也不知是不是真冲到喜了,任三爷不仅手术成功,且复原情势大好,隔年就能出院了。
此外,在这短短两年之内,任家大少和任夫人感情日渐和谐,平时会议上也不见两人针锋相对,也许是家和万事兴,任氏企业发展到当年那个规模,可说是日理万机。任三爷出院的时候,任夫人同任家大少亲自去迎,母子相亲、兄友弟恭的画面,亦受外界所艳羡,引以为范。
至于这其中有几分真假,任潇云本人倒是无力去探讨的了。
任三爷虽说是个常年久病的人,然而,他心里却也是最讨厌医院这个地方的。他自年少就隐隐厌恶自己一身药味,所以当年任大老爷从泰国带回那些檀香时,那浓浓的香味生生地盖过满室的药味,任三爷也总算是能安安稳稳地睡上一觉。
而那些檀香,一用就是个几十年,任三爷也没想过要撤下。
这总比药味好闻许多,也不会让他自己觉着——他是个病入膏肓的病人。
回到主宅的房里,任三爷的心情是久违的愉悦,他吩咐温景将窗户全数打开,仿佛想好好地晒晒太阳,呼吸呼吸新鲜的空气。
然而,任三爷的兴致很快地就又降了下来,这天外头起了风,热风迎面吹拂过来,他不由得微微晕眩,站在窗边晃了晃。那一刻,他甚至觉得自己立马就要往后昏倒一样。
这种认知让任三爷的好心情尽数被破坏了。
他几乎是负气地用力将窗帘给拉上,发出尖锐的声响。温景由后头上来小心翼翼地搀扶,任三爷也满心烦躁地拒了。那一刻他的心理又极度不舒服了,但是那又如何?他的身体甚至不容许他大发脾气,一阵难受之后,他深觉疲惫地坐回床上,虚弱地靠坐在床头,轻轻地喘息着。
“三爷,该吃药了。”
任三爷偏着头,抬起眼看了眼温景递过来的药和水杯。
他像是赌气一样地别过眼。
但是过了半晌,他还是慢慢地从床上坐起了。
他要想活下去就得吃药。
尽管,他也不太明白,他对生的执着是从何而来的。
任三爷是在回来的好些天后,才知道原来同父异母的大哥已经结了婚。
在餐桌上,他也和这位大嫂见过面了。那是个有点腼腆的年轻姑娘,不太敢正视他。一般上任三爷是不和家里人一起共餐的,只是这两天他身体有点起色了,任夫人难得热情地将他从房里请了出来。
餐桌上,任夫人零零碎碎说了不少话,任大少爷也对这个刚出院的弟弟照顾有加,大嫂林子馨一句话也没说,只是不断地斜眼悄悄看着身边的丈夫。这顿饭算不上热闹,却也没让任三爷觉得丝毫不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