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杨不愁的声音打了个锛,顿住了。安静了一会儿,听见他吩咐家人继续陪着墨墨玩儿,自己似乎是出去了。
心里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有什么好事,似乎又有什么坏事,有点忐忑。完全没有来由,可能是直觉。
下午监督墨墨看完书,晚上吃饭休息。一直到就寝,他都没说什么。
心里有事睡不着,翻了两个身。腰部被人轻轻托住:“怎么,不舒服吗?”
“嗯,有点。”
一个软垫垫了过来,是我自己做的。
我保持那个姿势没动,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他反而说话了:“今天……今天……纪青月从这附近过。”
我有种做噩梦的感觉,全身都僵了。
“这里的地方官曾经承过她父亲的人情,让她们到这里绕了一圈。”
我听得浑浑噩噩,不知道该有什么反应:“你……去了?”
那他回来的时间还挺早。
“没有!我让林风给她送去些吃穿。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中间那么多烂事,理也理不清。”
他沉默下去,我意识到下面还有话,竟是屏息等待。果然,他说:“刚才,林风说,地方官来报,纪青月已经死了。”
“死了吗?”我喃喃自语,“死了呵,也许不是死了,是穿了!”
“什么穿了?”杨不愁问我,“穿什么??”
“哦,没有。你听错了。”
“林风已经验过了,是她没错。地方官还行,把她运回纪相的老家安葬了。”
纪青月,女丈夫,一代侠女,也算是天之骄子了。在这茫茫雪夜,客死异乡。算计来算计去,终究算得一干二净!
“她……没留下什么话吗?”
杨不愁道:“没有。林风说,她一见林风就说已经知道是这样了。然后什么也没说了。”
这个女人,还真是倔强,爱一个人爱到这种绝决的份上,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揣摩杨不愁的心思:“能被人爱成这样,也是你的福气。”
杨不愁轻揉我的后背:“造孽吧!上辈子造的孽。说实话,我还有点害怕。真的害怕,不知道下边她会有什么样疯狂的举动。”也许是黑夜消磨了棱角,杨不愁慢慢地说:“知道飞花是怎么死的时候,我就想她怎么能做出这种事?当时还有些得意,真是傻透了。后来看见她一步步搜集证据,心思缜密的陷害你,我就觉得这个女人肯定有病。她一定是疯了。被她看上了,能有什么好果子!”
“那你还让她救我!”我嘀咕一句,虽然林风已经解释过了,心里还是不平。
“我……”他语噎。
“算了算了,我都知道了。林风都讲了。心里不平嘛,没得连说都不让说!”我堵住他的后话。自己也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
“唉,总之是我对不起你!”这是他第一次明朗的表态,不过已经没那么多的期盼了。
“嗯,是啊,你对不起我的地方多了。来,先帮我捏捏肩胛骨那儿,有点酸疼。唉,我还说找个大夫呢,省的刮风下雪的难受。”
“找什么的大夫,我不行吗?这个力气合适?……”
他小心的捏着,力道不大不小,一股暖流慢慢的爬进酸楚之处,熨平了……
日子如流水一般,肚子越来越大。心情也时好时坏。
那天不知想起什么了,想起他去沙棋关路上受伤,我挺着肚子陪他跑路的事情。其实以前的事情我们从来不提,也从不谈论,除了那天杨不愁自己说了句“总之是我对不起你”,再也没有议论过以前的是非。也许是既往不咎,也许是掩饰前非,无论如何,我很满足目下的状态,多少有些自欺欺人。
但是今天既然想起来,心里就像猫抓一般放不下去。
“怎么了?看你心神不宁的?”杨不愁看出些端倪,放下手中的笔,过来询问。
我们在西厢房,他在练字,我在擦弄那些古玩玉器。一尊娃娃玉枕,可以反复擦了看,看了擦。
“没事。”我尽量憋着,有些犹豫。怕说出去打破了某些平衡默契。
他把手放在我的肚子上,俯下身子听了听,然后说:“你怀墨墨的时候,我就一直奇怪那里面是什么杨的。”他说,“你记不记得有一次在车上,你突然动了一下,我问你怎么了,你说小孩踢了你一下?”
我记得,那是在车上。小小的空间,他闭目养神。我大概叫出声了,他冷冷的看过来,问我原因。我据实相告,他嗤之以鼻:“胡说!”当时懒得理他,现在他竟然自己提起来。
杨不愁笑着说:“其实我当时就想看看来着,不过不好意思。嘿嘿,现在可要让我摸个够了。”他似乎一点也没意识到当时的情景有多么的复杂,风轻云淡的说出来,好像那是一场再普通不过的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