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那片衣摆缓缓曳地而去,管家暗自长舒口气,立刻扭头跟上,准备在前方引路。
谁知,沈轻泽却目不斜视地径自往紧闭的大门而去。
管家有点慌:“主祭大人,那边走不了——”
沈轻泽的脚步在雕花大门前停下,一手端在腰间,垂落的袖袍宽大飘逸,鸭鸭毛茸茸的脑袋从中探出头来,爬到他臂弯里。
沈轻泽轻抚着鸭鸭脑袋上的软毛,微微偏头:“门坏了?”
管家点头入啄米:“绝不是子爵大人故意怠慢您,门正在修缮,真的开不了!”
沈轻泽慢条斯理将鸭鸭放至肩头,颔首表示理解:“没关系。”
管家喜上眉梢,正想赞美主祭大人的宽宏大量气度不凡——
但见沈轻泽空出两只手按到门上,往前平平一推……
也不知他斯斯文文的皮囊下哪儿来的巨力,“轰隆”一声,两扇硕大的雕花木门,直接从门框上掉了下来!
两扇门板,一左一右呈八字形朝内侧洞开,震起大片灰尘,在阳光下涌动。
沈轻泽轻拂去肩头沾染的尘埃,对呆若木鸡的管家点点头:“看来确实坏了。”
众人:“……”
他也不去管管家又青又白的脸色,对金大吩咐道:“给他把门板装回去,免得博亚子爵还误以为是我给弄坏的呢,多不好。”
远远围观的群众零星传来些许闷笑的声音,管家气得抖如筛糠,张了张嘴又闭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多谢主祭大人……”
沈轻泽矜持地“嗯”了一声,领着众人,步履从容迈入子爵府大门,留下一脸欲哭无泪的管家。
外头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已经有人匆匆向博亚子爵回报。
沈轻泽来得却比博亚子爵的反应更快。
几个小贵族见大事不妙,想要跑路已经迟了。
沈轻泽一路行来,走在队伍的最前端,主祭光环之下,子爵府的侍卫无一人敢对他拔剑,只能眼睁睁看着随行的护卫迅速占据大厅各个入口。
气氛在双方人马对峙中越来越凝重。
管家气喘吁吁地跑回来,被博亚子爵狠狠瞪了一眼。
他从高背椅上缓缓起身,皮笑肉不笑地道:“主祭大人带着护卫破门而入闯进我家中,是想做什么?我不过是邀请了几个朋友过来聚会,难道犯法吗?”
他的声音一句比一句高,最后几乎是声色俱厉:“如果你要仗着主祭的身份欺压我等功勋之后,我现在就去找城主大人评评理!”
沈轻泽淡淡看着他,须臾报以平静地一笑,他很少笑,往往这种时候,若不是开怀,就是有人要倒霉了。
他向跟在身后、试图把自己肥胖的身体缩起来的洛辛摆摆手,金大机灵地拖来一把高背椅,让他坐下。
沈轻泽双手交叉搭在叠起的膝头,坐姿随意,嘴里低沉沉地吐出见到子爵后的第一个音节:“念。”
洛辛在心里哀叹一声,老老实实展开一卷羊皮纸,清了清嗓子:
“博亚子爵,名下田产六十余公顷,按五成赋税,扣去部分可减税的功勋田以外,累计多年至今,一共拖欠粮税360余万斤,折算成市价……”
“等等!”洛辛每念一句,博亚子爵的脸就绿一层。
起初他以为沈轻泽如此劳师动众,是因工匠的事来兴师问罪的,没想到他居然伙同洛辛一道来查他的税!
博亚子爵对此毫无准备,或者说,所有城里的旧贵族都不会想到,竟然还有人敢冒着与全城贵族为敌的风险,明目张胆上门逼税!
他一下被360万斤粮这个可怕的数目砸懵了,大脑一片空白,半晌,怒极反笑:“洛辛主官,你疯了吗?我哪里来这么多粮?”
洛辛叹口气:“累计累计,自从您的祖父封爵至今,您家年年以各种名目拖欠粮税,还有一些企图诡寄到您名下逃税的民田,到如今,不就滚雪球了吗?”
博亚子爵“哈”的一声,几乎气疯了,嘴角却咧得大大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在笑:
“主祭大人新上任,不懂田粮的事也是情有可原,你这个财税官当了这么多年,现在跑来我这里说些不着四六的废话!我是功勋之后!我的祖父为渊流城立下汗马功劳!减免粮税本来就是我家应得的奖赏!”
洛辛无奈地瞥一眼沈轻泽,双手一摊:“您只继承了子爵爵位,按规矩,只有减没有免,更何况,我已经把应减去的税额,免除掉了。”
博亚子爵顿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脸色像是爬满了青苔的陈年老石。
其余几个小贵族更是吓得面如土色,若要查税,他们哪家没有钻过空子?这不是要人命嘛!
今天的事传扬出去,恐怕会酿成大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