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就是城里最大的贵族,若是把其他贵族们得罪狠了,城墙上的卫兵究竟听从谁的指令,还不一定呢。
北济城主摆摆手,示意财税官下去,却在此时,议事厅门外匆匆跑进来一个军官模样的男人,脚步声匆忙而沉重,把刚清理干净的地毯,踩了一地泥脚印。
城主不悦地瞥他一眼:“干什么慌慌张张的?”
军官连行礼都来不及,仓皇地望着他:“城主大人,不好了!士兵们在闹饷!”
“什么?”北济城主脸色大变,霍的从高背椅中起身,抵着桌沿,身体不由自主前倾,“军饷难道没发吗?”
财税官在心里哀叹,掩嘴咳嗽,示意对方继续往后翻财务报告。
城主翻到后几页,看到支出和收入最后那行硕大的赤字,气得两眼一翻,险些晕过去。
为了抵御渊流城可能发动的报复,以城主为首的主战派,近期一直在招兵买马,充实城防,可是脆弱的财政,根本经不起这样的消耗。
闹饷的事一旦处理不好,发生了兵变,别说城主之位,连家族的身家性命都危在旦夕!
主和派割地赔款的怯懦主张,他们不是没有考虑过,只是一来渊流城压根不搭理,二来这会使得本就糟糕的财政越发雪上加霜。
光靠税收根本付不起这份赔款,难不成要从贵族的大腿上割肉吗?这还不如杀了他们!
相反,忽悠一群快要饿死的流民和奴隶充实卫兵,用微薄的军饷收买一群炮灰,显然是个更为经济的主意。
最妙的是,这笔钱理所当然由城主府出,不需要贵族们花一分钱私产。
他们的私有财产,可是高贵不可侵犯的!
看着城主脸色青白交错,仿佛下一秒就要脑溢血,财税官赶紧替他顺了顺气,附在对方耳边,悄声道:
“城主大人,事已至此,属下有一计,不但可以缓解燃眉之急,还能财源滚滚。”
城主猛地盯住他,双手死死扣住对方的手腕:“什么办法?快说!”
财税官诡异地笑了笑:“大人您想想,渊流城最近开设两家银行,让城里的居民用金银兑换几张薄薄的纸片,不换就买不到粮食。”
“还让他们把钱存进银行,每月给予少量的利息。”
“然后银行再用这些钱,向商人放贷,收取稍多的利息,这一进一出,中间的差价可是白来的利润,这渊流城的主祭,空手套白狼,明明白白的圈钱嘛!”
“那些愚蠢的民众,竟然就真的乖乖照做,把辛苦赚来的金币银币统统换成了不值钱的纸!”
“城主大人,既然渊流城可以这么干,我们也可以。不就是印些纸片吗?咱们可以托人暗中向渊流城的印刷厂定做雕版,自己印钞!”
“咱们也开银行,想印多少就印多少,那些士兵闹饷,咱们就给他们发纸币,这事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北济城主被他一席话,说得豁然开朗,对呀,印钞的权利归自己所有,那不是要多少有多少!
至于印出来有没有人用,只要自己也学渊流城,必须用纸币才能买粮食,不就万事大吉了。
“好,就这么办!”
建言被采纳的财税官松了口气,被城主好生勉励了一通后,他施施然离开了议事厅。
载着他的马车七弯八拐地停在一条偏僻的巷子里。
阴影处,站着一个浑身裹在斗篷里的影子,财税官笑眯眯迎上去:“都办妥了。”
斗篷微微一动,竟露出了陆三叔的脸庞。
他示意身边的侍从将厚厚一叠包裹着渊流币的布包递给对方,和煦地笑了笑:
“虽然我们陆家离开了北济城,但是看到昔年的老朋友为一点小钱发愁,实在于心不忍。”
财税官搓了搓手:“陆先生太见外了,这明明是互利互惠的事,我还要替城主大人多谢你提的建议呢。”
陆三叔微微颔首:“应该的,不用客气。”
他立在原地,静静看着对方的马车远去,笑容淡下来,明明是夏天,热辣的太阳当空普照,他却没来由的感到一股冷意,沿着脊椎骨往上窜。
※※※
北济城开设银行、引发纸币的城主令,在一夜之间传遍了大街小巷。
绝大部分平民和贵族对经济学一窍不通,他们只看见渊流城纸币值钱且方便,完全没考虑过背后蕴含的风险。
只有少部分精明的商人,靠着多年经商的经验,隐约明白一些其中的规律和陷阱。
尤其是米粮商,对于城主令中提及的必须以纸币买粮一事,冷笑不语。
北济城的米粮商,可不是渊流城的公家米行,这些米粮商的背后全是有名有姓的大贵族,家族经营着免税的大农庄,坐拥大量的农奴佃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