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惊奇地挑拣着土豆:“这么大,很吃很久吧,买这么多,会不会太贵?”
男人笑了笑:“不贵,这么大一箱土豆,才几十个铜币,比城里便宜得多。”
妇人熟练地清点着物品,对这些纺织品露出满意的神色,拍了拍毛衣的褶皱:“听说反季节买衣服,会更便宜,我明天拿到院子里晒晒,冬天的时候,再拿出来穿。”
“这些东西,够我们一家用上很久了。在黑市上卖得比在渊流城里贵点,但也比城里那些黑心贵族开的店铺划算。就是火柴要省着点用。”
丈夫喘着气喝口水,小心翼翼从兜里掏出几张巴掌大的纸钞,卷起来递给妻子:“收好了。”
妇人疑惑地望着他:“这是什么?”
“钱,纸钱。”丈夫咕噜噜将一杯水何干,擦了把嘴,“是渊流城的钱,一共五元八十分,我可是花了将近七个银币换来的。”
妇人一惊:“就这几张纸?要七个银币?你疯了?”
丈夫不以为忤,自得地扬起下巴:
“这你就不懂了吧,渊流城出了新规定,所有的商品不再用金银币交易,统统改用这种纸钱。你拿着银币去买,已经买不着啦。”
“我有个做生意的朋友,在渊流城落脚,我一听这事,立刻跟他换了一些渊流币,现在城里黑市上,收一张面额五元的渊流币,就要六银币外加五十个铜币,足足三成的溢价。”
“幸好我换得早,把这几张纸去黑市抛售,咱们还能赚点,依我看,将来还要涨价。”
妇人在心里盘算一番,态度立刻发生了一百八十度转变:
“那你还能跟你朋友换一些吗?不买东西,屯着也好。”
丈夫遗憾地摇摇头:“换不到了,我朋友手里的纸钱也有限,如果别人出更多银币跟他买,他又凭啥卖给我?”
妇人叹口气,又忍不住骂起了城里的贵族:
“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东西,税租一天比一天收的高,城里的粮食、盐巴还有糖,一天一个价,都贵上天了,要不是非吃不可,咱们何必偷偷摸摸买渊流城的东西!”
妇人的孩子捧着少许谷粒子,正给院里散养的鸡鸭喂食,听到母亲的抱怨,他默默收回了撒谷粒的手,如今家中屯粮不多,粮价又贵,连鸡鸭都快喂不起了。
母鸡下了蛋,卖到集市上,也没几个人来买,大家都说,渊流城的鸡蛋又好又便宜,何必买散户的呢?
说着说着,妇人抹起了眼泪:“明天又是收商税的日子,来买东西的人越来越少,咱们的铺子根本赚不到多少钱,还要上缴一半给城主府……”
妇人咬牙切齿:“原本十个铜币能买五根蜡烛,现在才两三根,继续这样下去,我们连蜡烛都要买不起了,那些黑心的蜡烛商,祝他们早日破产!”
“幸好渊流城的日用品便宜,晚上靠着煤油灯,我还能替人缝补衣物,补贴一下家用。”
男人安慰着妻子:“说起来,我回来的时候路过城南的蜡烛店,好像还真没人买了。”
妇人听了,却没多少欢喜之色,只长长叹口气:“要是日子过不下去了,咱们就收拾收拾,去渊流城。”
※※※
一语成谶。
夫妇口中的城南蜡烛店,确实好几天都没有顾客上门了。
这家店以及背后的蜡烛工坊,实则是北济城一位子爵名下的产业。
兽潮过后,子爵虽然保住了自己大部分财产,手下雇佣的佃农、仆从,还有奴隶,不是死在兽潮里,就是流亡去了渊流城。
这也就罢了,城市人口锐减,民生凋敝,直接导致蜡烛生意越来越难做。
好在整个城南区,唯有这一家蜡烛店,子爵靠着垄断蜡烛市场,提高售卖价格,同时削减工匠工钱,来攫取利润,勉强维持着身为一名贵族体面的生活。
然而“好景不长”,随着渊流城先后在兽潮和抵御明珠城的战役中,二战成名,渊流制造流行北地,与之相邻的北济城,首当其冲,受到了渊流城廉价商品的影响。
煤油灯、火柴涌入北济城市场,几乎令当地生产的火石和蜡烛直接退出历史舞台,此外,还有各种纺织品和手工作坊面临同样的困境。
这些行业的背后,都有北济城上层贵族的身影。
他们的反应非常迅速,应对也相当简单——学习明珠城,禁止渊流城商品流入,以此保护本地商人和贵族们的利益。
可惜,哪里有利润,哪里就有投机倒把份子存在。
贵族们之间也并非都是一条心,城主府明面上禁止,私底下的走私却是屡禁不止。
非但平民需要日用品,贵族们也需求渊流城的优质丝绸、玻璃器皿、陶瓷,眼镜时钟之类的奢侈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