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民益认真地听着,并没有反驳。连龙其浩都能想到,他又怎么可能没有想过?
但是,他和儿子的事情不需要给任何人交代。他微笑着姑且听之,时不时点个头表示自己心里有数,还反过来安抚龙其浩那些躁动不安、指点江山的激越情绪。
龙其浩仍然把自己放在庄家的立场上,这又何尝不是摆不正位置。废太子说起来是太子,但重点在于那个“废”字,任凭多少欲望和抱负都无法再实现。
政治这个偌大的舞台不属于失败者,不管你出身如何。
昔年唐民益不过几岁,尚且不肯写下那封会坑死全家的举报信,那时的龙其浩已年过二十,却没有扛住饥饿和恐吓,战战兢兢在白纸上写下那个终结自己政治生命的句子。那一年里,龙其浩的大伯和大哥先后横死,唯有他屈服苟活,他也许后悔,也许并不,不管如何都是他自身的选择。
渡过那场劫难以后,龙其浩忌讳任何人讨论他当时的行为,那份东西不知最后落在谁的手里,也从来没有被拿出来过,可他的父亲仍然果断决定,让他从此远离权力核心。龙其浩已经用他的选择证明了,他并不是那种能被寄予厚望的人——意志如钢铁强硬,同时在任何境地都能自保,可以应对各种各样的磨砺和困难,坚定执着地一路往上,直到稳坐金字塔顶。
所以此时的唐青宏,对于他的话也只是随耳一听,不发表看法。事实也许有点残酷,但龙其浩已经是个局外人,这些话题轮不到他来和唐民益进行平等深入的讨论。
这场谈话进行了很久,唐青宏在外面等啊等啊,老是瞄向那扇关着的门。乐彦琳看儿子一脸的牵挂,终于起身去敲响门,也加入到他们的聊天里,顺便催促他们早点出来陪孩子。
乐彦琳句句不离儿子,带着一点报怨和担忧说起这里的条件真的太差,孩子要在这里上学让人放心不下。唐民益知道她的意思,立刻保证镇上很快就会好起来,重修校舍的事会尽快提上日程。
乐彦琳当场表态,“这镇上哪有什么钱?我捐一百万给你们。你别推辞,我是为了宏宏。”
唐民益还没回话,守在门边的唐青宏就探进头来,可怜兮兮地看着妈妈,“路还有一截没修完呢,每次去县城都颠得我好晕啊。”
乐彦琳被儿子一撒娇,整颗心都软乎乎的了,又对唐民益表示,“那我再追加一百万给你们修路,反正这次回国总要做点小贡献,就先从这里开始吧。”
唐青宏眉开眼笑,抢在爸爸前面欢呼起来,“妈妈真好!”
唐民益无奈地看了一眼儿子,这小家伙胃口还不小,两百万就这么轻松的从乐彦琳手里挖过来,也不知道心疼自己的妈妈,完全只向着爸爸,偏心得太明显了吧。
乐彦琳看他还没点头,笑着提起那个为儿子调养身体的老中医,“我明天还得上门去感谢谷老,这笔款子就以我个人名义捐出来,感谢本地出了个好医生为我儿子治病。”
这么安排倒是挺好,不涉及任何复杂的问题,唐民益招招手让唐青宏过来,摸着他的头推到乐彦琳怀里,“替爸爸代表本镇三万五千百姓,真心感谢妈妈的慷慨解囊。”
唐青宏机灵地抱住妈妈的腰,小脑袋一阵乱蹭,母子俩又亲近了好些。蹭完这一阵,他双眼贼亮地大唱赞歌,“妈妈,云沟镇人民感谢您!我也感谢您!”
乐彦琳和龙其浩都笑得不行,这孩子才刚七岁呢,满嘴大人话说得真顺溜。
下午三四点的时候,袁俊和木愚结伴回家,唐青宏交代他们明天不要来了,自己会跟爸爸妈妈一起过去。
当晚唐青宏是跟妈妈一起睡的,爸爸给他做的这个安排。妈妈来这里顶多就留一两天,他总要多陪妈妈一下,感情这东西不处就淡,处着处着也就深了。之前光靠电话信件,跟面对面的相处完全不同,他跟妈妈说了这么多话、睡在同一张床上,才一天一夜的功夫,感觉上就亲近很多。
到第二天上午,几个人一起去了谷医生家。龙其浩竟然也听过这个谷医生的名字,愿意去拜访一回,钱小天自然不肯一个人留在家里,跟在唐青宏旁边寸步不离。
去的人多,待的时间不会太长,也就是相互介绍认识,乐彦琳充分表达感激之情和亲厚之意,又把捐款给镇上的事情对谷医生提了一遍。谷老对身外之物不看重,也非常赞同这笔钱的用法,当即与他们达成共识,还帮他们都看了下身体,在肯定这群年轻人都还算健康的基础上,给了一些调理养生的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