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帐外便径自走进来一人,看了瑾儿一眼,却也没叫她退下,分明是视她做无物了。那人一看见蒋信之皱眉的样子便笑起来:“蒋副将今日的心情看上去也不怎么快活呐,怎么,是嫌这里闷得慌?”
这人浑身上下都穿着一件灰色的袍子,将全身包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个光洁瘦削的下巴,薄薄的唇形看上去也十分美丽。听声音是个年轻的男子,嗓子还带着几分华丽的魅惑,却不知是什么原因。他道:“蒋副将,还没有考虑好么?”
“阁下不必在我身上多费心思。”蒋信之微微一笑:“在下身上没有阁下想要的东西。”
灰衣人欺身而近,慢慢逼近蒋信之,声音却是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若琴弦上一根华丽的尾弦,带着些痒痒的弧度,却又莫名的让人心惊,生怕下一刻便被高亢的声音将琴弦拉断。灰衣人道:“蒋副将,到了这个时候,你又何必遮掩什么?我只是想要知道,你的那一封信,究竟是谁给你的?”
“那封信”指的是三年前分别之时,蒋阮塞给他的信,信中详细记载了同天晋国交战的几年中,天晋国将会采用的一些战术,还有一些奇袭,甚至还有未来几年将发生的战役胜败。这封信给了蒋信之很大的帮助,在过去三年中,他时时研究此信,依靠着此信或将计就计,或引君入瓮,完美的破坏了敌军一次又一次的偷袭,打赢了一次又一次的胜仗。
然而军中出了内奸,内奸竟是关良翰最亲近的手下,这消息实在是来的太过突然,更重要的是,那手下洞悉了这封信的秘密,更是同这些人秘密的交换了风声,这一次被对方算计,一边是个人安危,一边是十万大军,无奈之下的让步,蒋信之才不得已被俘,关良翰身受重伤。
而这信上的内容,的确足以让敌军发狂。前一个月,他们想尽了一些可怕的法子折磨蒋信之,可蒋信之没有松口,后来他们改变了主意,将蒋信之好生供养起来,许以高官厚禄,可蒋信之依旧没有松口。
蒋信之是个软硬不吃的人,这些人在几个月的相处中,想必也是将蒋信之的脾气摸得很熟悉了。可是他们依旧选择了这样的法子,一定是有什么别的目的,蒋信之暂且想不出来。可有一点,他绝对不能供出蒋阮的名字。
有的时候蒋信之自己也很怀疑,蒋阮究竟是怎么得知未来可能发生的事情。似乎自从三年前蒋阮从庄子上被接回京城后,他便有些奇异的感觉。蒋阮在他面前不过是一个性子有些淡漠的少女,或许还有些聪明,可未卜先知的力量,看着欣赏内容,再回想起从前,譬如当初波昌水库的事情,实在是让人费解。可无论如何,蒋阮是妖也要,鬼也罢,那都是他的妹妹,他绝不会做出伤害妹妹的任何一件事情,这些人一旦知道了信是蒋阮写的,一定会想法子将蒋阮抓过来。关良翰身边尚且有内奸,京城中未必就没有埋伏,他要保护蒋阮。
“我已经说过许多次了。”蒋信之伸出食指支着脑袋,一副顽劣不堪的模样:“不过是在路上随意捡到的,许是上天的旨意也说不定。阁下一定要问,不妨去问问苍天。或许苍天觉得你们天晋气数将尽,这才降下旨意来助我大锦一臂之力,既然如此,看在这些日子阁下以诚相待我的份上,我也提点阁下一句,不妨顺应天命,大家都过得舒心,不是吗?”
他这么一个沉稳内敛的人,如今却是一本正经的说着胡话,还摆出一副不修边幅的模样,可这模样非但没有让人觉得生厌,反而让人觉得极为有趣,想要不自觉的靠近。瑾儿垂着头,掩住唇角悄悄溢出的一丝笑容。
那灰衣人却也并不生气,反而负手站着,点了点头,道:“我赞同阁下说的天命所归,可天命并非由天来书写。就算上天给了大锦朝的警示,可这警示之预言最后还是落到了我们的手中,这又是怎样的天命?”
蒋信之沉默半晌,才开口道:“你们不是天晋国的人,你们是南疆人。”
这些人从不谈论天晋国的事情,平日里的士兵驻扎在此处,装束也并不是天晋国交战的士兵,起初蒋信之还以为是天晋国培养的一批秘密军队,可后来却发现并不尽然,倒是让人想到了传言中的南疆国。当初先皇在世的时候,南疆入侵中原,差点将整个中原据为己有,后来先皇亲自御驾亲征,征服南疆国,南疆国亡国,剩余的南疆余孽被驱逐到大锦朝的边缘荒凉之地定居。
蒋信之自出生就是生活在京城中,也并未有机会见着南疆余孽,如今瞧来,却是心中有了隐隐猜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