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怜脸上的泪水成串滴落,模糊了妆容,他没有擦,只哽咽道:“李小姐,你嘴上越是这样说,奴家越是不信。也罢,奴家已经这样努力,还不能得小姐眷顾,奴家若是再纠缠,便是不识好歹,会让您更加嫌弃吧。”
“秋怜公子,你……”李霄雪想劝,却不知该说些什么。爱情最是难懂,她不明白自己究竟好在哪里,让秋怜这般喜欢。可她毕竟不是大周的女人,学不会在肚子里怀着一个男人的孩子的时候,还能从容自若与另一个男人谈情。
秋怜不容她继续说,央求道:“李小姐,您不喜欢,奴家下次就不再说类似的荒唐言语。不过请您容许奴家每晚来您这里陪您聊天解闷,弹琴下棋如何?”
“到了京城,秋怜公子也要回家了。”
秋怜破涕为笑,笑容苍白幽怨:“是啊,若真是被母亲接回家中,恐怕再也见不到李小姐。所以这几晚,还求您不要吝啬。”
李霄雪忍不住这种恳求,终于将秋怜留下。
秋怜又学了几首新曲,一一奏来,他知道她最爱听的还是那首《爱》,他却偏偏不弹。因为听那首曲子的时候,她的眼神会飘向远方,那不是因为乐声悠扬,而是她陷入了对寒尘的思念之中。
寒尘,一个容貌有缺的死契奴隶,他为什么能得到李小姐的心?在李小姐将他租借给旁人之后,还念念不忘。甚至李小姐百般遮掩着,留下了与他的孩子。
为什么?他究竟好在哪里?
夜已深,秋怜恋恋不舍,他真的想一直留在心爱的女人身边,能与她同床共枕。他甚至已经决定,如果她肯娶他,哪怕不给名分,他也愿意。如果她不希望孩子生下来有个死契奴隶的父亲,那么他宁愿认下孩子,宁愿让旁人以为他不守礼法,在婚前就与她私定终身。
可是她不要他。
心像是被掏空了一样,他唯有咬牙离去。到了京城,认祖归宗,他恐怕是真的再也见不到她了。从未有过的伤感,弥漫在全身。他不知道为何会痛,痛彻心扉。难道这就是爱的滋味?爹爹当年被母亲休弃,离开家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痛?
女人果然都是如此凉薄么?
一夜之间,秋怜仿佛长大了,心也冷了。
进京,被母亲派来的人接回家中,见了久别的一众亲人,一切一切预想中的欣喜都没有让秋怜感觉快乐。
他由着旁人妆扮,由着旁人带领指引,严格遵循着礼法规矩,经历了一道道仪式,终于能回到自己的房间。
这里原本是爹爹被休之前曾经住过的院落,布置清雅,他还能记得小时候在床榻上与姐姐玩闹的情形。十多年,仿佛眨眼一瞬,现在物是人非,他的心已沧海桑田。
姐姐与他容貌十分相似,以至于不用介绍他就能一眼认出。姐姐也激动地搂着他哭泣,回忆着爹爹在世时的点滴。而母亲,看似慈爱,将他的生活起居安排的井井有条,给了他一般庶子不可能有的体贴照顾,不过他能看到母亲眼中另外一层意思。
他的这种猜测,很快得到证实。
母亲找人验了他的守宫砂,证实他仍为完璧之身,那会儿的欣喜之色比他能归家更胜几分。母亲说会送他入宫选秀,说会想尽办法让他能得到圣上垂爱。他今后将锦衣玉食,奴仆如云,过上寻常男儿想象不到的尊贵生活。
像笼子里的金丝雀那样,此生都被禁锢在后宫么?
三宫六院七十二侍君,圣上的男人多得数不过来,他也要成为其中一员,整日想着与别的男人争宠,勾心斗角盼着圣上的眷顾么?
那就是他今后的生活了么?那样的生活真的能幸福么?
不过男人生而为奴,在家从母,母死从姐妹,嫁人从妻主,妻死从女,万般不由自己。他即使不甘不愿又能如何?
正月最后一日,朝廷正式颁发选秀诏书。大周凡七品以上官员,家中有十四岁至十八岁未嫁未许的子弟,均需参加选秀。
梁丞相寻回了失散多年的长子梁秋怜,也应诏入选。经过层层筛验考核,梁秋怜以姿容秀美品行端庄贤良淑德位居前列,被封为秋侍君。
同年,二月初六科举大比,圣上亲自主持殿试。二月十八放榜。
不出所料,梁丞相门生张梓萱高居榜首,成为大周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状元。此前,被誉为京城四大才女之一的梁丞相长女梁春满,位居榜眼。另有一干青年才俊纷纷崭露头角。大家已经看出,此番取才,圣上更偏重年轻人,前十二名里竟没有一个年过三十的。这让那些高龄举人无不感叹,恐怕以后官场将是年轻人的天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