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路途漫漫,百来人是浩浩荡荡的,极容易被人盯上。
幸好百胜军最擅长的就是隐藏行迹,在唐越一声令下,连君闲也找不出他们究竟藏在哪里。
虽然如此,暗卫有唐清相帮,判断君闲一行人的去向不成问题。
刚出了蕲州半日,暗卫便调头追来上来,杀招频出。不过总算摆脱了敌在暗我在明的劣势,反是由百胜军沿路伏击。
唐越护着君闲疾行,盼着快些到西州境内,松山上有人来援。
唐清也知道武侯府从前有许多旧人,哪会让他们到西州。两边各怀心思,情况也越发惨烈。
唐越这才明白何谓伴君如伴虎,自家大人再如何胡为,也曾为临朝立下不少功劳,天子不知道,景王总是清楚的,天家人果然都是无情无义……
就在此时,远处的山麓有传来悠然的牧笛声,那边有炊烟袅袅升起,似乎是山中的村庄。
唐越一喜,“大人,不如我们潜入村庄,等暗卫尽去,我们再南下。”
君闲怔怔地立在原地,那笛声无忧,却似乎承载着许多过往。
当初他搂着那孩子仔细教会了,便让他在见到太子来时吹响,好让他到别处安睡。
那时候只想偷闲,没有那么多纠葛,也没注意到那孩子眸中的孺慕。
后来渐渐看见了,自己却已不是当初那个人。
君闲一咬牙,下令:“我们入江,既然有村庄,想必会备船。兰蓝的人也不会太远,发信叫他来接应。”
唐越见他神情微恸,想到有百胜军伏击阻拦,暗卫一时也追不上。不好多说,应道:“是!”
君闲与唐越弃马由小道走往江边,两人都不是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儿,凭着老到的行军经验,很快见到了大江,也见到渡头停着的一艘乌篷船。
君闲与唐越对视一眼,唐越压低声音道:“大人,有打斗的痕迹!”
正要后退,却见君闲定定地望着船首立着的人。
那人一身寻常衣物,似乎跟从前出游时一样从容。这几年来分外冷硬的眉目衬着江色,渐渐有了些柔和。
帝京的风风雨雨,都被江涛卷去,君闲见到景桓微笑而立,静静地凝着自己,良久才笑着说:“你来了。”
“殿下……殿下为何在此?”
“你舍近求远,又是为何?身陷险境,逢林不入,你岂会不知?”知君闲不会答,景桓替他答道:“因为你记得那首曲子,因为你心中意乱,因为你就是……他,对不对?”
这一计也是他所出,大半暗卫伪装成村民,小半在后追击撕咬,逼他入村庄。
若君闲毫无所觉,听声而去,等待他的必然是杀阵。
景桓笑容微恸,这才发现在等待时身上已出了一身虚汗。想要上前,脚也无法动弹,只能远远地看着君闲。
君闲闭着眼:“殿下……”
景王沉声道:“我知君闲你向来巧舌如簧,今日怎能不与我辩上一辩,你为何懂得前丞相专擅的阵法?你为何对军中之事了然于胸?你为何能取得父王信任将禁军内监尽数交付?你为何不敢再信皇家,即使安边立功,惩恶除奸,也只敢借人之名,自己荒诞行事,做尽庸臣之态?”
唐越也听得一脸愕然,恍然想到这些年来,自家大人的确是如此。怔怔望去,只见君闲的手微微颤动,竟有些难以自制,唐越呐呐道:“大人……”
君闲撇开脸:“有幸拜得名师,是以诸事都学得通透。”
景桓仍是见他不认,朗声道:“施家大哥,出来吧。”
君闲蓦然睁大眼,先王给他的除了禁军跟内监司,还有一句埋藏多年的秘密:施府旧人,在松山之野。
景桓这一声喊出,他自然明白喊的是谁,先王不是无情之人,在诸王旧部的施压下还是保住了施家血脉。
松山远离朝堂,有海王坐镇陵县遥遥相帮,又有高人庇护,自然无人能加害。
只是藏得太深,连君闲也辗转难寻,只隐隐觉得松山这边有异。
这几年得知他们的下落,却不能见、不敢见,全因自己两世为人,却因心中怨愤庸庸碌碌无所作为,愧对那些死去的长辈与挚友。
施家老大从船舱里走出来,虽然三十有五,却丝毫不显老,他本是内敛之人,见到君闲竟落下泪来:“三弟。”
这恍如隔世的一声,直直打向君闲的心底,所有反驳的话都消失在喉间。
他身形微晃,却很快稳住心神,仿佛幼时三兄弟被父亲操练过后,不服输地铮铮傲立,嗓音微哑:“大哥,我……”